忽然間置身一個新環境,小雲不免緊張局促。
晚上小雲被班主領到一間小屋裏,屋裏昏暗潮濕,一股黴味嗆得人陣陣惡心。
“今兒你就先睡這兒。”劉班主語氣生硬,說完便回身“砰”的一聲帶上房門。
小雲被嚇的渾身一震,黑暗中小屋愈發陰冷可怖,他不敢睡,隻得瑟縮在炕角,頭一次離開師父,頭一次沒有在師兄弟們的嬉笑打鬥聲中入睡,孤寂,恐懼,說不明的委屈。小雲禁不住流淚,又不敢出聲音,哽哽咽咽挨過了第一宿。
轉天一早,兩個班主便領著小雲讓戲班的琴師裘師父給試試弦。
裘師父五十開外,慈眉善目,當小雲走進屋裏的時候,他正低頭調試著手中的弦瑟,胡琴在他的手中發出原始樸素卻又十分悅耳動聽的音符。
小雲進得門,先恭敬的行個禮,裘師父抬頭細細的端詳了他一番,笑眯眯的一語不發。準備就緒,裘師父示意開腔,小雲深呼一口氣,收腹提氣,唱了一段《貴妃醉酒》的“四平調”: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啊,那玉兔又早東升,……”
稍作身段,眼波流轉,千嬌百媚,纖纖細細的柔音直上九霄。
兩個班主和裘師父都麵露喜色。
沒察覺,從外麵踱進來一個年輕男子,小雲忙收了身段,班主回頭一看:“呦,吳先生,今兒精神頭不錯。”
小雲偷偷打量著進來的那人,不過二十三四歲,身材高挑,俊秀之中透著一股妖媚,冷若冰霜的眼神往小雲這邊掃了一下。
“噢。”就連他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聽說二位物色了一個新手,盤兒尖,今兒我特來見識見識。”
“嗬嗬,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毛孩子。”孟班主陪著笑臉,一邊將小雲推到那人麵前,“小雲,來來來,見過吳老板。吳老板,這就是小雲。”
原來這俊俏男子就是紅遍華北的吳湘琴,小雲還在科班的時候,常聽師父提起他,說來他也算是同門師兄了。
小雲在他麵前,低頭恭敬的問候道:“吳老板。”
吳湘琴用眼角的餘光蔑視著小雲,那是一種令人備感屈辱的眼神。
“哼,臉蛋倒是長得還可以。”他冷笑道:“不過能不能紅,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甩下這麼一句話之後,他便飄然而去。
小雲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話裏話外的意思他是明白的,但他始終謹記著師父的話,槍打出頭鳥,須得處處小心謹慎,時時謙恭有禮。此時的自己正是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人在屋簷下,不由得他不低頭。
來到戲班的第二天下午,眾人便開始吵吵嚷嚷的收拾東西,準備去天津唱戲了。
小雲因為是新來的,所以戲班裏什麼活都叫他幹,搬衣箱,抬砌末,直到累得頭昏眼花。
小雲這邊剛收拾完,搖搖晃晃的抬腿走了沒幾步,忽然整個世界飛快旋轉,漸入黑暗。
當他醒來時,麵前是一張同他一樣年少稚氣的臉龐,一個黑黝黝的男孩一邊焦急的望著自己,一邊喊道:“醒醒,醒醒,你沒事吧?”
“我……”小雲隻覺得渾身無力,“我這是怎麼了?”
見小雲醒來,那個男孩才舒心的一笑,“你太累,剛才昏過去了,你歇著吧,剩下的活我幫你幹。”說罷他扶著小雲坐到一旁,回身便忙活起來。
“謝謝,”小雲這會兒還有些迷糊,隻得坐在一邊先緩緩精神。“你是……?”
“我……”那男孩兒回頭衝小雲一笑,“你是新來的吧?難怪臉生,我大名叫周石柱,這兒的人都管我叫柱子,你也這麼叫我就成,嗬嗬。”
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柱子憨厚的一笑令小雲不知不覺便徹底解除警惕。很快小雲便和柱子邊幹活邊聊了起來。柱子不許小雲幹重活,小雲也拗不過他,隻能跟在他身邊幹點零碎。
“柱子,原來你是喜福成班的,我聽師傅說過這個科班,挺棒的。”
“嗨,我這是好科班裏出來的糟學徒,學戲的時候沒少挨師父的打,有一次師父打我把拐棍兒都打折了,你猜怎麼著,哈哈哈,我的屁股蛋沒事。”
“嘁,騙人的,哪兒有這樣的事。”小雲故意裝作不信的樣子。
“真的!”柱子竟認真起來,“你不信?那會兒我有個外號,鐵屁股蛋兒,不信我給你看。”他竟做勢要脫褲子,小雲忙忍住笑,扯住他的手臂,隔著衣服小雲感覺得到他手臂上肌肉堅實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