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套好了,我咋也不能趕起來就走啊?我隻好拍了拍小馬的頭頂,走向我的牛車。

我剛離開馬車不遠,劉奎又抄起大鞭過來了。

小馬一看劉奎過來,它又毛了,拉著車原地刮起了旋風,嚇得看熱鬧的人四處亂逃,大夥邊跑邊喊我的名字。

我立即轉身跑回去,衝著小馬喊了一聲:籲――

小馬聽出我的聲音,立即停了下來,昂起頭,衝著我噅噅地叫了幾聲,拖著馬車,向我這邊跑過來。它來到我的跟前,和剛才一樣,把頭貼在我的胸前,不停地來回蹭著。

我叔丈人看了這個情景,就衝著劉奎一揮手,說你去趕那掛牛車吧,讓高生收拾這個活龍。說完,他朝大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你們還瞅個蛋,動工了,動工了,這都他媽的幾點了,還瞅?

03

趕上了馬車,也算是實現了我人生的又一願望。但這次成功並沒有叫我如何地欣喜,甚至感覺還不如智取牛車那次。這就像走在路上,突然撿到了十元錢,而撿錢的事,你從來就沒想到過,也從來就沒攤上過,這時的心情和你走在路上,聽說在這條路上有人丟了錢,而且所丟的幾十張錢,都是拾元的大票,你低著頭認真地找尋,在哪個樹毛坑子看到一張時的心情是不一樣的。撿到錢後的感覺是突然的怦怦心跳;是一種激動和感恩。找到錢的感覺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是一種心安理得和如釋重負。但甭管咋地,趕上了馬車,還是讓我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好處。

那時莊戶人的日子,說給現在的孩子聽,他們就像是聽故事似的。誰家打一瓶酒或買幾兩肉,那必然是家裏來了貴客。能到供銷社買一盒卷煙的人,連賣貨員都多看你幾眼,認為你很幹部。那時候一般的人都管卷煙叫洋煙,凡是能抽上洋煙的人,在老百姓的眼中,都是些不一般的人。在合莊,兜裏不斷洋煙的,我是唯一的一個,就連我當隊長的叔丈人也不在話下。誰家用車,當然得找隊長商量,但那就像自己家的孩子,確實有事想騎自個家的自行車一樣,當家長的沒有不給使的道理。車是給你使了,但好使與不好使,那是車老板子說了算的事。吃飯喝酒當然落不下隊長,但上煙這事,隊長就沒份了,這就是我們常說的縣官不如現管吧。

當然,我的煙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合莊的六十多戶人家,還沒那麼多應該用車的大事小情。偶爾趕上斷頓,我還得偷摸地買上一盒。我隻是把它揣在懷裏,就像警察巡邏把槍帶在身上一樣。平常的時候,不一定用得著它,但到了結骨眼上,得心應手。

煙卷這東西對於我有兩種用途:一是隊上來了人物,比如大隊的幹部什麼的,我就可以湊過去,說話搭理間上根煙,他們就會高看你一眼,最起碼也多看你一眼吧。認為你這小子有眼神,會辦事,對領導也很尊敬,這也算是百年大計的基礎性工程。但我眼睛還不是光往上看,有時趕上與莊裏人在一起,當然得是我看得起的,並感覺將來能用得著的,還得與他單獨在一塊時,說話說到朋友份上,也給一根,表示哥們關係夠級別,朋友交得叮當響。他也因為抽了我的這根洋煙而受寵若驚;而銘記於心;而感恩不盡;而知恩圖報,這也算我苦心積慮經營的一項民心工程吧。對於家裏人,比如說我爹,這些年我就給過他一根,是讓他嚐嚐滋味。再比如我那當隊長的叔丈人,我也沒單獨給他上過煙。他抽過我的幾十根煙,也不過是跟上級領導沾光罷了。他是咱家親戚,啥事不挑禮。退一步說,到現在這個火候上,挑也沒用。

其實我自己不也是舍不得抽嗎?我自己抽的時候,就是我發揮卷煙的第二個用途的時候。對於那些以前看不起我、現在仍就看不起我的人,在他跟前抽一根,是在告訴他,我現在比你強,你瞧見了吧?我抽的是洋煙。對於那些瞅著我眼氣而耿耿於懷的人,比如說劉奎劉發劉老八,在他們跟前抽一根,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就這麼牛B,你不服咋地?這也是殺殺他們的氣勢,讓他們在以後的日子裏,對我有望而生畏的感覺,讓他們覺得一旦有衝突發生,他們隻是雞蛋,而我才是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