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書記上午找我叔丈人談的話,剛到晌午,我就知道信了,是大隊會計告訴我的。那天大隊會計來統計產量,他抽了我一棵大生產香煙後,就把我叫到沒人的地方,向我透露了這個消息。說完,他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順手從我的襯衣口袋裏叼走了剩下的半盒香煙。

聽了大隊會計的話,我並沒有因為機會來拱我家的大門而喜悅。說實在的,當隊長的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我叔丈人畢竟五十來歲的人了,再幹還能搗騰幾年?隊長這個位子對於我來說,就像抓在家裏的野兔,隻存在早吃與晚吃的問題。而現在,我最不安的是劉發這個犢子,他是能掐會算,還是歪打正著呢?兩年前,他就料到會有這事,這個腦袋,對於我以後在合莊的發展,無疑是一塊絆腳石。

第二天,晚上收工,我躺在炕上,眼望著頂棚,正在核計如何對付劉發,劉發竟找上門來了。

劉發一進屋就朝大蘭嚷嚷,問大蘭家裏有酒嗎?說這回可得請他喝兩盅,說著就撩起門簾進了西屋。

我見劉發進屋,就裝著剛醒的樣子,伸個懶腰。劉發問我怎麼了?我說累了,想躺一會,一下子睡著了。說完,我才坐起來。

我從上衣兜裏掏煙,煙還沒掏出來,劉發就急不可待地對我說,這都啥時候了,你還真躺得住?你再躺兩天,黃花菜都涼了。說完,他看了看我的表情,又接著說,大哥,你可別說兄弟沒告訴你,老王家那窩子也在盯著這事呢,你要是不早下手,到時候煮熟的鴨子就飛了。

聽完他的話,我知道大隊會計透露給我的內部消息,在一天以後就不再是個秘密。沒辦法,我隻能接著裝下去。我問他:你在說啥啊,啥鴨子煮熟了還能飛?

劉發見我這樣,就衝我不住地搖頭。他說,你看你,都這時候了,還拿我當外人,你是真不知道啊,還是裝不知道啊?我說的是你叔丈人的事!

我給劉發點上煙,劉發抽了兩口,總算穩定了一下情緒。

劉發問我到底想不想當這個隊長?我說,隊長走不走還沒定下來,想當有什麼用?劉發說,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他說,你要是有心思當這個隊長,你就得想法攛掇你叔丈人走;你要是沒那門心思,你還得去攛掇你叔丈人留下來,咋地這隊長也不能落到老王家的人手裏。要是落到了他們手裏,這會計保管是姓王的,這隊長也姓王了,那咱們合莊可就操蛋了。

劉發說得很激動,聲音有些抑揚頓挫。

聽了劉發的話,我心中暗樂。我心裏說,什麼合莊要操蛋,是你們老劉家要操蛋了。前幾年你們老劉家得勢的時候,沒少欺負人家老王家。劉奎趕馬車那會兒,老王家誰家大事小事用車,你看他抽筋扒皮的,就連去接個媳婦,劉奎還裝病不去,整得人家大喜的日子,一家人哭淚拉淚的。現在你們老劉家完蛋了,沒能耐出來爭這個隊長了,想起我來了?怎麼,你想來個一石二鳥,選我當隊長去扼製老王家,回頭把車老板子讓出來給你。

想到這裏,一整套對付劉發的方案在我心裏油然而生。我在心裏核計,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倒不了葫蘆灑不了油,這回我得好好算計劉發一把,讓劉發最後落個劁豬割耳朵,兩頭受苦。

下定決心後,我對劉發說,就是我叔丈人真走,那隊長也不一定能是我的。再說了,當隊長有啥好?整天吆五喝六的,操心不說,啥事辦不地道,上邊壓你,下邊拱你,上下挨整,還他媽的不如當這個車老板子滋潤。老王家的人要搶,就讓他搶個蛋的吧,我對這事還真不希罕。說完,我看了劉發一眼,劉發的神情告訴我:得了吧,別蒙我了,我才不信呢?

我知道劉發不信,其實我說這話連三歲小孩都不信。可既然說了,我也隻有以假亂真地說下去。我接著說,劉發,要不這麼著,你去攛掇一下,你來當這個隊長,我們老高家支持你,咋樣?

劉發聽了我的話,愣一下神,半晌沒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