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管聽了我的話,他說不能啊,我們家裏沒人偷犁鏵,要是他們偷回去我也能看著?這東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誰偷它幹啥?再說了,我們家這幾口人你也知道,我爹媽都那麼大歲數了,你就是給他們,他們也搬不動;我媳婦那人,自己家的鑰匙她都分不明白哪是哪個,讓她來開庫房的門,你就是給她鑰匙,她也開不開。

保管這樣磨磨嘰嘰地說著,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他的兒子小保。我對他說,你們家小保幹不出來嗎?保管聽了我的話,先是搖搖頭,表示不太可能。沉思了一下,又點了點頭,說我咋把這個小崽子忘了,這也是沒準的事。要真是他,這事也一準和你們家壯牛有關係,他們倆天天在一起玩,要是就管小保自己他幹不出來,要是他倆,那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保管說這話我倒是信,可是我不樂意聽,好像他的兒子咋好而我的兒子咋壞似的,好像他的兒子是跟著我的兒子才學壞似的。

我半晌沒吱聲,保管也半晌沒吱聲。到後來保管抬起頭,衝著我問一句,隊長,你說咋辦?似乎這事就確定是他倆幹的了。而此時的我,還多少有些心存僥幸,但願這次出乎我的意料,這事是小保一人幹的,而沒有我家壯牛的事。我心裏許願,要真是沒有我家小祖宗的事,我今年過年燒一尺八的高香。我也正好就著這個機會,整治整治老王家,真能把保管再換成我們老高家的人,那我的江山就固若金湯了。

想到這裏,我多了個心眼。我對保管說,這事咱倆先別嚷嚷,等晌午孩子放學,咱們先上我家去問壯牛,要真是他們幹的,再想辦法。壯牛要是不知道這事,那就一準是你家小保幹的,你再回去問他。

我之所以提出來先去我家問壯牛,後去他家問小寶,我有我的打算。如果真沒壯牛的事,我也就不去他家問小寶了。反正這事就是你家人幹的,不是兒子就是爹,下午我就可以著手處理了;如果我家壯牛即使參與了,卻當著我的麵沒承認,我家又沒有庫房的鑰匙,我還可以給保管賴上,讓他有口難言;縱然壯牛承認和小保共同作案。因為是壯牛先說,先說總比後說的占理,況且他還比小保小兩歲,能確定個從犯的地位。我以不追究保管失職為條件,逼他把這事自己扛下來,以保全我的麵子。

為了防止保管和他家人串供,來誣陷我家壯牛,整整一個上午,我都盯著保管。好不容易盼到中午學生放學,我就拉起保管去了我們家。

要說壯牛這個犢子,我不狠狠打他才怪呢。他竟連個謊也不會撒。你不撒謊也就罷了,你別端起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嗨,我這剛一問,他就全招了,他說是他和小保幹的。我問他偷犁鏵幹啥?他說砸了賣鐵。我問他那錢呢?他說買糖吃了。我問這是啥時候的事?他說是放寒假的時候。我還在問這問那的,保管插嘴問了一句:你們倆是誰先想出來偷犁鏵的?你都猜不出我家壯牛咋回答的?他竟理直氣壯地說,是我,說完之後還補充了一句,是我咋地?

壯牛的這句話,把我簡直氣瘋了。我躥上去就把壯牛按在炕沿上,照著屁股就打。我嘴上罵他,說讓你嘴饞,讓你嘴饞。心裏卻在罵,你個傻瓜,貼隨你那傻媽,連點腦子你都不長,就你這鬼色,還佩當隊長的兒子,我打死你算了。

就在我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保管撲上來把我抱住了。他說,隊長,你消消火,這半大小子,氣死老子。既然這事出了,你打死他也解決不了問題。要我說,這事咱們這麼著,反正壓是壓不下了,就不如讓我們家小保一個人頂著算了。你告訴壯牛,出去就說他不知道。到下午開大會,你把這事告訴大夥,說是小保趁我睡覺偷了鑰匙幹的。之後,你罰我點糧食堵上大夥的嘴,下午我再拿隊上的錢,去供銷社買些犁鏵來,不就沒事了嗎?

聽了保管的話,我假意尋思了一會,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這,這,行嗎?這不是讓你一個人背黑鍋嗎?保管說,咱哥倆有啥不行的,誰叫你是隊長呢?隊長家的孩子整出這種事來,往後你咋管別人?至於我,受這點委曲算啥,你心裏有數不就得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罰那點糧食咱再慢慢地往回找,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吧?

這件事,我按照保管的意思,在下午的大會上擺平了。我首先狠狠地批評保管一頓,罵他教子無方,治家無法;罵他家小保狗膽包天,不是東西。但我隻字沒提這是保管對工作不負責任的話。我隻把問題局限於他們家裏,似乎成了他們家的一件事而與公家沒關係。說到最後,我毫不留情地重罰保管二百斤苞米。決定宣布後,還有人出來講情,說一個小孩子不懂事,說說就算了,這還真罰?二百斤苞米沒了,你讓保管家的日子咋過?我又當麵訓斥了講請人一頓,說有錯不罰,以後這事不還得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