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大家正在那個死氣沉沉的教室上課,碎花小鱷又悄悄溜出來。
昨夜的夢再可怕,終究是個夢。雖然碎花小鱷不確定那個被害的女生是不是叫飯飯,但是她知道飯飯並不姓李。
現在,不管弗林學校正不正常,對於碎花小鱷來說都不重要了。今夜,她要逃離這個地方。至於退學手續,交給母親來辦吧。
本來她就不想讀書了,被母親送到這個變態的夜校之後,又接二連三地發生了這麼多怪事,她再也無法忍受了。現在不走,也許永遠都走不了了。
走進寢室樓,碎花小鱷警惕地回頭看了看,昏暗的樓道裏不見半個人影。她用鑰匙打開寢室門,快步走進去,匆匆寫了一張便箋,留給飯飯和季之末,然後開始麻利地收拾東西,統統裝進一個背包,迅速走出來。
她不能從校門走出去,那樣太招搖了,說不定會生出什麼事端,導致她無法離開。
她再次來到了學校西南角,打算從那個豁口鑽出去。
涼亭靜靜挺立,後麵的綠草微微搖動。不見那個池塘。
記憶中的那個池塘就像一個白日夢,醒了,就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碎花小鱷順利地爬出了學校的鐵柵欄,膽子突然大起來,停下腳步,回頭打量那個涼亭,越看越覺得它古怪。它是灰色的,灰是一種最特別的顏色,可以說是淺色的黑,也可以說是深色的白。那麼,這個涼亭應該算是黑白色。另外,它不像其他涼亭那樣翹起高高的飛簷,它的頂部圓圓的,像個饅頭。看著看著,碎花小鱷倒吸一口涼氣——它正是一座墳啊!六根石柱子把墳頂高高舉起來,以便地下的冤魂自由出入……
她趕緊加快腳步,朝公路走去了。
再見了,弗林學校!
再見了,弗林學校!
再見了,弗林學校!
——事後想起來,她悔青了腸子,姥姥的,為什麼要說“再見”呢?
好像專門為了接走碎花小鱷,她剛剛來到站牌下,就駛來了一輛公交車。
從車上下來了四個人,一男三女,看樣子他們並不是弗林學校的老師或者學生。附近沒有村莊,沒有工廠,更沒有店鋪,碎花小鱷想不出他們是什麼人,來弗林學校這一站幹什麼。
她一步就跨上了公交車。
車上空了。
公交車掉頭之後,碎花小鱷從窗戶看出去,那一男三女都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裏,似乎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中。
司機是個虎背熊腰的人,碎花小鱷看不見他的臉。她有些戒備地坐在了車尾。
到了清河,上來了十來個人,都是女的,一個老太太,五六個中年婦女,兩個跟碎花小鱷年齡相仿的女孩。其中一個母親抱著個嬰兒,嬰兒的性別不詳。
盡管車上空蕩蕩的,大家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座位前坐下來。“哐當”一聲,車門關了,繼續行駛。
碎花小鱷打量著這些人,心裏想,她們中間有沒有那個藏在暗處的人呢?
她觀察了一陣子,好像沒人注意到她,打瞌睡的打瞌睡,玩遊戲的玩遊戲,哄孩子的哄孩子,看窗外的看窗外……
碎花小鱷不想回家。
如果母親知道她退學了,肯定會故作關心地勸導,隻要碎花小鱷不更改決定,她就不可能住嘴。她會口口聲聲地強調她隻是建議,如果不容拒絕,那叫建議嗎?那是命令!碎花小鱷不想跟她吵,沒必要,她覺得兩個人除了不可改變的血緣關係,基本形同路人。唯一的區別是,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恨一個路人,但是她恨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乘州不大,是個生態市,到處都是綠地。樹一多,人就少。其實並不是人少,隻是很多人被樹擋住了。
盡管天還沒有徹底黑下來,霓虹燈已經亮了。如果把乘州比喻成一個女孩,那麼,她是個非常愛打扮的女孩,那些燈五顏六色,似乎專門為了吸引人的眼球。
碎花小鱷朝窗外看,一家三口在花草中間的甬道上散步,那個小孩的兩隻手被父母拽起來,身體懸空了,非常開心,“嗬嗬嗬”地笑著;一對戀人走過來,男孩摟著女孩的肩,女孩的手中拿著一個鮮豔的大氣球,上麵畫著俗氣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幾個人騎著自行車,均速前行,看樣子他們剛剛下班,正在回家。
孤獨感在碎花小鱷的心中彌漫開來。她在這個小城中,沒有家。
公交車駛過了長方街。
她的家,或者說她母親的家,就在旁邊一個小區裏,這對她的孤獨感沒有絲毫改變。在她看來,那個小區跟這個城市裏的其他小區沒有任何兩樣,她甚至都記不得那個家的具體門牌號了。
她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車。
進城之後,公交車經過一站又一站,人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