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玉珍·孔雀膽(3)(2 / 2)

說也奇怪,種桃道人不僅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聽說他收了許多女弟子,現在桃花庵是姑蘇最熱鬧的地方了。

寥天的語氣略顯曖昧,隱有所指,花非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隻名叫飛花的猴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桌上剝著花生,“這猴子真可愛,你怎麼能找到的?”

孔雀膽之所以會來上海,是因為她在尋找一個名叫李天驕的人。她清楚地記得在她十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那時他也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虎丘旁有劍池,聽說是吳王闔廬埋骨之所,池中殉以名劍三千,因此即便是酷暑的夏天,池水中也有劍氣撲麵而來。

孔雀膽有時會獨自立在水邊,看著深綠色幽深的潭水,想象著池下的情景。潭水中似乎有一種盎惑人的力量,讓人忍不住凝視其中,仿佛靈魂也會被收入水底。這水下到底是否真有三千名劍呢?

少年李天驕便於此時飄然而至,身著白色長衫,纖塵不沾,肩後象許多神怪小說中的劍仙一般背了一把長劍。這樣的裝束即不合時宜,又略顯可笑。孔雀膽呆呆地看著少年,少年便對著她嫣然一笑,這一刻,仿佛池中的寒意不再,溫暖而爽朗的笑容如春風一般吹拂著女孩年幼的心。於是,孔雀膽想,我一定是愛上了他。

少年在虎丘上結廬而居,每天吟詩練劍,象個中古時代的人,孔雀膽一直覺得他生錯了時代,如果是在劍俠的日子裏,他一定是一個名動江湖的俠客。

聽說少年自北方來,一路尋訪名山大川,到了姑蘇卻被絆住了腳,因愛這劍池虎丘的風光,便在這裏住下了,“那麼你的家人呢?”少年沉吟著說,“我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就死了,前不久,父親也死了,所以我就變賣了家財,四處流浪。我想,我長大後一定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俠士。”少年從未撥出他劍鞘中的劍,他用一把自製的木劍練習。有一次,孔雀膽問:“你為什麼不用你的那把真劍練劍呢?”少年回答說:“因為那是一個凶器,如果出鞘就必須見血。我師父交給我的時候曾經一再叮囑,千萬不可隨便撥劍。”那把劍高高地掛在少年草廬的牆上,孔雀膽每天都會抬頭看見,有一度她曾有錯覺,其實劍鞘中根本沒有什麼寶劍。她是一個好奇的女孩,但終於還是忍住沒有撥那把劍。

隱約間,她覺得這把劍是一種凶兆,似乎預示整種不祥,太不合時宜的東西,總是隱有所指,而多半都暗示著惡運地到來。

後來,八年後一個風雨的夜晚,結廬而居的李天驕忽然消失不見,孔雀膽便猜測,他是來了上海。

女子孔雀膽從內堂嫋嫋而出,身著淡紫的旗袍,上麵繡著片片飛花。寥天的故事告一段落時,她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猜,他們一定死於劍傷。”那個報仇的少年我認識,我十歲的時候就見過他了。他獨自住在虎丘,帶著一把奇異的劍。我想是他殺了花家所有的人,用那把可怕的劍殺的。

她的語氣平淡無奇,仿佛在講一個老生常談的故事,“死就死唄,人總是要死的,何況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本來就是花家的人對不起他。”耍猴藝人略顯興致地觀察著孔雀膽,他似乎想從這女子平靜的麵頰上看出些端倪,但女子白晰的麵容有如古井無波,未知深淺。

“你為什麼叫孔雀膽?那是一種毒藥,食者立死,全無可救。”孔雀膽嫵媚地笑了笑,因為在男人看來,我就是毒藥,食者立死,全無可救。

傍晚的時候花非花獨自離開了八仙坊,霞飛路的林蔭道在此時是最熱鬧的,花非花獨自走著,看著路上幽雅的法國女人穿著寬大的長裙,手上帶著蕾絲的白手套。

法國人墓地前麵的血跡已經被清掃幹淨,人們麻木地從上麵走過,仿佛並不曾發生槍擊事件,但花非花知道,幾個小時前,這裏死了一個男子,那男子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初從姑蘇來到上海的時候,花非花在大世界的戲院子裏唱昆曲,她的唱功並不好,但人長得還算漂亮,所以雖然不是台柱,卻也能一直混著,衣食無憂。

後來有一次唱戲的時候,一個穿白西服的年青男子進來聽戲,排場很大,聽說是黑道上的大人物。趕上花非花出場,年青男子在下麵聽,忽然拍了幾下巴掌,於是全場的人掌聲雷動,從此花非花的名字就開始響徹了上海灘。

卻不再唱戲,那男人在霞飛路買了三層的洋樓讓花非花住,後來她知道,原來男子是青幫老大的幹兒子,輩份挺高,也能呼風喚雨。

花非花看見他的時候就會想起姑蘇城桃花庵中的女孩芷水。那男子若有所思的神情,與冰冷的體溫,都與芷水如出一輒,離開姑蘇十年了,不知女道士芷水,現在如何呢?

江湖中總是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青幫的人更是如此,李天驕並不經常看望花非花,而且花非花也知道其實他有許多女人。

有一次,在霞飛路散步時,李天驕的黑色轎車從花非花的身邊馳過,她抬頭看,看見一個年青治豔女子從汽車中回頭張望,那女子便是孔雀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