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東方朔的年輕人一動不動地坐在蟠桃之前,目不轉睛地盯著蟠桃,似已將全部生命都望入蟠桃之中。
神君便叫他的名字:“東方朔!東方朔!”
他抬頭看了神君一眼:“有何事?”
神君道:“你在此地做甚?”
東方朔又轉頭望向小小的樹苗,“等蟠桃開花。”
神君哈哈大笑:“你可知蟠桃何時才會開花。”
東方朔點頭:“我知道,一千年後。”
神君想原來他知道蟠桃要一千年才開花,他道:“我是奉東嶽大帝之旨,來引你成仙。”
東方朔笑笑,淡淡地道:“我不成仙。”
神君怔了怔,“世人都想成仙,苦苦修煉,卻無法成仙得道,我來接引你,你為何不願。”
東方朔嘲諷地一笑:“成仙又有什麼好?我不想成仙,我隻想守著蟠桃。”
神君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小小的樹苗上,“你可知道,如果你不成仙,再過幾十年,你就會死了,你如何等到蟠桃花開?”
東方朔臉上的嘲諷之意更濃,“死了,還有來生,再死,還會有來生。隻要我的靈魂不滅,我便會一直等待著蟠桃開花的那天。”
神君錯愕,這人大概是個瘋子,“你真的不願成仙嗎?”
東方朔懶得再次回答,默然不語。
神君等了半晌,他向來被世上的人崇拜著供奉著,從未曾有人如此冷漠地對待他。他忿然而去,心裏暗想,多麼不明事理的人,如同這般的人,又怎能接引他成仙?
他如實向東嶽大帝稟報,大帝喟然歎息,也許不成仙會是更好的選擇。
十八
又是千年歲月。西湖邊的桃花林已成為歲月中的陳跡,誰都不知那棵蟠桃是否真的長成,更不知蟠桃是否開花。
其時大宋已建,皇弟趙光義南征北戰,屢立功勳,大宋的江山倒有大半是他打下來的。
隻是南有唐北有漢不願降服,這是他的心腹之患。
他是年少英俊的將軍,慣常騎白馬穿白衣,被人稱為白袍將軍。
三月初三,是寒食的節氣。他獨自騎著馬自朝門出來,不過是想到郊外策馬奔馳而已。人們都在踏青,天上飛著許多紙鳶。
忽見一隊車馬,自朝門外緩緩進來,前麵帶隊的正是他轄下的大將。
那將軍見到他,立刻下馬行禮。他揮揮手,向後麵的馬車望去。有十幾輛馬車吧!很是華貴,皆是宋人不用的紫檀木。用這樣的木來做馬車,也未免太奢侈了。
他道:“這是什麼人?”
將軍笑道:“王爺怎麼忘記了,這便是蜀國投降的皇親。王爺滅了蜀國自己先趕著回到汴梁,讓我慢慢地在後麵押解。”
他這才想起,原來是孟昶和他的妃嬪們。
他往旁邊拉拉馬,讓開道路,“帶回去見皇兄吧!”
十幾輛馬車自他的麵前一一經過,有一輛馬車上的窗簾卻被人輕輕掀了起來,一個女子美若桃花的臉自他的麵前一晃而過。
雖然隻是瞬間,兩人的目光卻仍然輕輕地一觸。那女子……為何……似曾相識?!
念頭方轉,馬車已經過去,他又叫住將軍,“那車上坐的是誰?”
將軍道:“是花蕊夫人,蜀國最得寵的妃子。連皇上都聽過她的豔名,所以曾經悄傳過秘旨,要將她直接送入後宮。”
他怔了怔,是皇兄要的人。
他便悵然若失,那個女人,並不止是美豔,總覺得似是前生見過。
他怔怔地站在汴梁的街頭,心裏躊躇不決。他自小被長兄帶大,兄長在他的心裏便如同父親一般。他從未曾與兄長爭過什麼,皇位如是,女人亦應如是。
可是那個女子,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便似已進入他的心底。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仰起頭。天上白雲飄緲,許多斷了線的紙鳶滿載著人們的心事四處飄零。
他有些趔趄,想要放棄,卻又不舍。
他忽然想起前唐一名叫崔護的詩人寫過的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他想到那個如同桃花般的女子,便不由地趔趄,想要放棄,卻又不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