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事實生活(3)(2 / 3)

王哥的妻子就給王哥說了一件事。事情是王哥的女兒的——也就是王哥說的那個“不費力氣就白撿來的姑娘”——王哥的姑娘有腎病,每兩個月要透析一次。像王哥這樣的家庭經濟情況,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王哥的妻子告訴王哥,齊齊——也就是王哥和王哥妻子共同的姑娘——的藥費沒有了,醫院說了,下一次不帶藥費就停齊齊的藥。

王哥的妻子給王哥說這件事的時候麵露難色,這種事情放在誰那裏也會麵露難色。但是王哥沒有。王哥像是聽妻子說家裏沒有醬油炒菜似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說:“齊齊沒有醫藥費了呀?怎麼不早說?好了,我曉得了,我馬上就處理這件事情。”

王哥那麼說,好像那真的是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似的,好像王哥的妻子要是早說了,要是在早晨他出門的時候告訴他了,他這個時候就把醫藥費帶回來了,問題早就解決了。他說“處理這件事情”,他的口氣從容不迫,就像國務院總理對部長們說,他知道他們的困難,他現在正忙著,等他忙完,回到自己寬大的辦公室,讓秘書送簽字筆進來,他在文件上簽個花樣的簽名,用吸墨紙吸過墨,再讓秘書送交辦公廳督辦,部長們的困難就全部解決了。而且王哥一邊說著,一邊拎著裝在塑料碗裏的湯包往廚房裏走,要去給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熱湯包,這就讓他的從容有了一種“主人有酒歡今夕,請奏鳴琴廣陵客”的灑脫了。

王哥的妻子見王哥要往廚房裏去,有些急,說:“丙紹,你莫不當一回事兒,家裏哪兒來的錢呀?給齊齊治病,該賣的賣了,該當的當了,能借的地方都借到了,總不能拿這兩間板子房去給齊齊換藥吧?”

王哥站下了,非常嚴肅地對妻子說:“我不是衛生部長,不管藥的事情;我是齊齊他老頭,我管齊齊的病。藥要有假藥,衛生部長該砍腦殼,齊齊要沒有錢醫病了,那就該砍我的腦殼。”

王哥說得非常大氣,這回是不是國務院總理都沒有關係,因為他是麵前這個女人的丈夫、病床上那個女孩子的爹,是這個兩間板子房家庭的頂梁柱,這個誰都看出來了。王哥的妻子聽王哥那麼一說,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哽咽著說:“丙紹,苦了你。”

王哥咧開嘴笑,他是笑他的妻子。王哥把妻子攬過去,用粗糙的巴掌給妻子揩眼淚,一邊揩眼淚一邊換了哄孩子的口氣說:“莫這樣,莫這樣,這樣你就等於是我的第二個姑娘了,我就太享福了;你等於是讓我吃半斤湯包,再加半斤湯包,我非得打兩天的油嗝不可。”王哥還給妻子開玩笑:“人家老鄧在這裏,小心人家把你的眼淚也調查進去了。”

王哥的妻子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推開王哥。有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不相幹的人在場,很多事情就變了,至少很多已經發生的事情就不會繼續下去了,讓人感到非常的可惜。

事情就這麼處理好了。王哥拎了塑料碗去廚房裏給妻子和姑娘熱蘑菇餡的湯包,我坐在外間喝有一絲甜味的白開水。我一邊喝著甜絲絲的白開水一邊想,王哥在17碼頭守株待兔,其實不是不作為,他就像照片裏的紅腰畫眉,我們沒有看到他飛起來的樣子,我們不知道它在天空和樹林中的樣子,這是肯定的。

我正胡亂想著,一個鄰居闖了進來,喊:“王哥,王哥呐?快叫王哥,出大事情了!”

王哥的妻子就朝廚房裏喊:“丙紹,丙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