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神偷寄興一枝梅俠盜慣行三昧戲 (2)(3 / 3)

其時河中賞月、歸舟吹唱過往的甚多,米店裏頭人安心熟睡,懶龍把船貼米店板門住下。日間看在眼裏,有米一囤在店角落中,正臨水次近板之處。懶龍袖出小刀,看板上有節處一挖,那塊木節囫圇的落了出來,板上老大一孔。懶龍腰間摸出竹管一個,兩頭削如藕披,將一頭在板孔中插入米囤,略擺一擺,隻見囤內米簌簌的從管裏瀉將下來,就如注水一般。懶龍一邊對月舉杯,酣呼跳笑,與瀉米之聲相雜,來往船上多不知覺。那家子在裏麵睡的,一發夢想不到了。看看鬥轉參橫,管中沒得瀉下,想米囤中已空,看那船艙也滿了,便叫解開船纜,慢慢的放了船去。到一僻處,眾偷皆來。懶龍說與緣故,盡皆撫掌大笑。懶龍拱手道:“聊奉列位眾分,以答昨夜盛情。”竟自一無所取。那米店直到開囤,才知其中已空,再不曉得是幾時失去、怎麼樣失了的。

蘇州新興百柱帽,少年浮浪的,無不戴著裝幌。南園側東道堂白雲房一起道士,多私下置一頂,以備出去遊耍,好裝俗家。一日夏月天氣,商量遊虎丘,已叫下酒船。有個紗王三,乃是王織紗第三個兒子,平日與眾道士相好,常合伴打平火。眾道士嫌他慣討便宜,且又使酒難堪,這番務要瞞著了他。不想紗王三已知道此事,恨那道士不來約他,卻尋懶龍商量,要怎生敗他遊興。懶龍應允,即閃到白雲房,將眾道常戴板巾盡取了來。紗王三道:“何不取了他新帽,要他板巾何用?”懶龍道:“若他失去了新帽,明日不來遊山了,有何趣味?你不要管,看我明日消遣他。”紗王三終是不解其意,隻得由他。明日,一夥道士輕衫短帽,裝束做少年子弟,登舟放浪。懶龍青衣相隨下船,蹲坐舵樓。眾道隻道是船上人,船家又道是跟的侍者,各不相疑。

開得船時,眾道解衣脫帽,縱酒歡呼。懶龍看個空處,將幾頂新帽卷在袖裏,腰頭摸出昨日所取幾頂板巾,放在其處。行到斟酌橋邊,攏船近岸,懶龍已望岸上跳將去了。一夥道士正要著衣帽登岸瀟灑,尋帽不見,但有常戴的紗羅板巾,壓摺整齊,安放做一堆在那裏。眾道大嚷道:“怪哉!怪哉!我們的帽子多在那裏去了?”船家道:“你們自收拾,怎麼問我?船不漏針,料沒失處。”眾道又各處尋了一遍,不見蹤影。問船家道:“方才你船上有個穿青的瘦小漢子,走上岸去,叫來問他一聲,敢是他見在那裏?”船家道:“我船上那有這人?是跟隨你們下來的。”眾道嚷道:“我們幾曾有人跟來?這是你串同了白日撞偷了我帽子去了。我們帽子幾兩一頂結的,決不與你幹休!”扭住船家不放。船家不伏,大聲嚷亂。岸上聚起無數人來,蜂擁爭看。

人叢中走出一個少年子弟,撲的跳下船來,道:“為甚麼喧鬧?”眾道與船家各各告訴一番。眾道認得那人,道是決幫他的。不匡那人正色起來,反責眾道道:“列位多是羽流,自然隻戴板巾上船。今板巾多在那裏,再有甚麼百柱帽?分明是誣詐船家了。”看的人聽見,才曉得是一夥道士,板巾見在,反要詐船上賠帽子。發起喊來,就有那地方遊手好閑幾個攬事的光棍來出尖,伸拳擄手道:“果是賊道無理,我們打他一頓,拿來送官。”那人在船裏搖手止住道:“不要動手!不要動手!等他們去了罷。”那人忙跳上岸。眾道怕惹出是非來,叫快開了船。一來沒了帽子,二來被人看破,裝幌不得了,不好登山,怏怏而回,枉費了一番東道,落得掃興。你道跳下船來這人是誰?正是紗王三。懶龍把板巾換了帽子,知會了他,趁擾攘之際,特來證實道士本相,掃他這一場。道士回去,還纏住船家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