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爾,親愛的,親愛的保爾,我的心上人,好人……我愛你……你聽見了嗎?……你真是個強孩子,我們多麼久沒見了?現在到我家去,到我那兒去,我無論如何也不放你走了。我家很清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保爾卻搖搖頭:
“一旦他們在你那兒搜到我,後果不堪設想。我不能到你們家去。”
冬妮亞更緊地握住保爾的手指,她的睫毛顫動。雙眼閃爍著淚花:
“如果你不去,那你以後別再見我了。現在阿爾喬姆也不在家,他被押著開火車去了,所有的工人都被征用了。你能到哪兒去呢?”
保爾理解她的心情,但又怕牽連自己心愛的姑娘,可是,連日來的遭遇使他身心疲憊,饑餓難忍,想休息一下的願望終於使他讓步了。
保爾坐在冬妮亞房間的沙發上,冬妮亞在裏麵房裏和媽媽在談話:
“媽媽,我有件事告訴你。現在,保爾正在我房間坐著,就是那個學生,你記得嗎?我什麼都不瞞你。他被捕過,因為他放走了一個被通緝的黨員。現在他跑出來了,但又沒地方可去。”她的嗓子顫抖了。“求求你,媽媽,暫時就讓他住在我們家吧!”
冬妮亞懇切地看著媽媽。
媽媽以探尋的目光注視著女兒:
“好的,我不反對。那你把他安排在哪兒呢?”
冬妮亞的臉騰地紅了,她難為情、激動地答道:
“我可以讓他睡在我房間裏的沙發上。我們可以先暫時不驚動爸爸。”
冬妮亞的母親直視著女兒,問:
“這就是你哭的原因嗎?”
“是的。”
“他還完全是個孩子。”
冬妮亞不安地扯著襯衫的袖子:
“是的,但是,如果他不逃出來的話,他們照樣會把他當做大人槍斃的。”
保爾的到來使冬妮亞的母親十分擔心。保爾的被捕,冬妮亞對他的愛,而她對保爾的情況又一無所知,這些都成為她憂心忡忡的原因。
冬妮亞熱情地張羅起來:
“媽媽,他該好好洗個澡了。我現在就去準備,他髒得就像個真正的夥夫,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洗臉了。”
她來回忙碌,收拾洗澡間,準備衣服,然後默默地拉住保爾的手,把他拖進洗澡間。
“你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脫掉。幹淨衣服在這兒。你的衣服應該好好洗洗了。你就穿這一套吧。”她指著椅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條紋領子的藍色海軍衫和喇叭褲。
保爾吃驚地四處看了看,冬妮亞笑嘻嘻地說:
“這是我化裝用的衣服,你穿起來一定合身。好吧,快洗吧,我走了。趁你洗澡,我去準備點吃的。”
她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保爾隻好服從,迅速脫下衣服,鑽進澡盆。
一小時以後,女兒,母親和保爾三人一起坐在廚房裏吃飯。
保爾餓壞了,不知不覺吃完了第三盆。起初他在冬妮亞母親的麵前還有點拘謹,後來看到她的態度非常友好,就放開了。
吃完飯後,他們一起聚在冬妮亞的房間裏。保爾應冬妮亞母親的要求,把自己曆經磨難的過程講了一遍。
“那你打算今後怎麼辦呢?”冬妮亞的母親問道。
保爾思忖了片刻,說:
“我想見見阿爾喬姆,然後離開這裏。”
“去哪兒?”
“去烏曼,或者去基輔,我自己也還不清楚。不過,一定要離開這裏。”
保爾不敢相信命運變化得如此之快。早晨他還蹲在牢裏,可現在卻穿著幹幹靜靜的衣服和冬妮亞坐在一起,最主要的是——他已經獲得了自由。
命運本身就是變幻莫測的:時而烏雲密布,時而陽光燦爛。如果不是有再次被捕的危險,那他現在真是個幸福的小夥子。
然而,現在他坐在寬敞寧靜的屋子裏,仍然有再被捕的可能。必須馬上離開,隨便去哪兒都行,隻是不能留在這裏。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離開這兒。該死!以前讀英雄加裏波第的傳記是多麼的帶勁!當時他那樣羨慕那位英雄,因為他艱難坎坷的一生,時刻都有仇敵追殺他。而他,保爾,在可怕的磨難中才度過了七天,就仿佛過了一年似的。
由此可見保爾成不了什麼偉大的英雄。
“你在想什麼?”冬妮亞彎下身子問他。保爾覺得她那對深不可測、湛藍的眼睛特別迷人。
“冬妮亞,你想知道赫裏斯京娜的事嗎?”
“想聽。”冬妮亞愉快地說。
“……她再也沒有回來。”保爾最後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房間裏靜得都能聽見時鍾有節奏的滴答聲。冬妮亞低著頭,拚命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保爾看了看她。
“我今天就得離開這裏。”他堅定地說。
“不,不,你今天哪兒也不準去!”
冬妮亞纖細、溫暖的手指插進保爾亂蓬蓬的頭發裏,溫柔地梳弄著……
“冬妮亞,你幫我一下吧。你到機務段去打聽一下阿爾喬姆的情況,再送張條子給謝廖紮。我有一隻手槍藏在老鴰窩裏。我不能去拿,但謝廖紮可以去把它取出來。你能辦成這些事嗎?”
冬妮亞立起身來。
“我馬上就去找麗莎,和她一起到機務段去。你寫個條子吧,我馬上送給謝廖紮。他住在哪兒?如果他想見你,要不要告訴他你在這裏?”
保爾考慮了一下,回答說:
“讓他晚上親自把槍送到花園裏來吧。”
冬妮亞很晚才回到家中,保爾還在呼呼大睡。她用手摸了他一下,他醒了。冬妮亞高興地笑著:
“阿爾喬姆馬上就來。他剛剛回來。麗莎的父親為他擔保,才放他出來一個小時。機車就停在車庫裏。我沒有告訴他你在這裏,我隻對他說有重要的事情相告。瞧,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