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哪一路的陣法,我豁出了一對曾經引以為傲的肥□□嫩玉腳,卻硬是闖不過去,二十分鍾之前,這雙腳上也隻被磨出了兩個大水泡,看上去晶瑩剔透,走起來齜牙咧嘴,二十分鍾以後,皮肉之間的那包水已然不堪□□,在數番糾結之後噴湧而出,於是,皮包肉變成了皮磨肉,曾經有多麼相濡以沫的愛,現在就有多麼咬牙切齒的恨.
我第八次站在一個小賣部的門口,這裏賣阿爾卑斯棒棒糖,360度三三兩兩插在一個落滿灰塵的泡沫圓柱體上,棒棒糖的旁邊放著透明展示櫃,裏麵整齊地陳列著岡本/杜雷斯以及一個叫做男子漢的東西.這裏還賣名義上如假包換的煙酒和明顯就是山寨貨的奧特曼和變形金剛,右麵的牆上貼著大話西遊的海報,海報上是最後朱茵站在城牆上對著下麵意味深長的那一眼,可惜,朱茵的右臉頰上沾了一塊發黃的醬汁,搞得很如花,原來美若天仙和土得掉渣之間也就隔著一坨醬汁的距離.海報下麵的盒子裏碼放著數不清的碟片,上麵不管是白種人還是黃種人,喜怒哀樂的表情都略顯做作僵硬,隻有托馬斯火車頭的笑容還勉強算得上真誠.左麵的板凳上立著一台電視機,帶天線的古董型,裏麵正放著重播了八百遍的新白娘子傳奇,這是現代最成功的一部拉拉電視劇,沒有之一.黃梅天蒸得人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濕氣,我從包裏掏出紙巾擦汗,這當口許仙已經對白素貞作了個揖,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娘子",然後翹著蘭花指洋洋灑灑地唱了起來.這位新版白娘子曾經是我認為最美的女人,雖然演這出戲的時候她已經是徐娘半老的年紀,不過彼時的我依然甘心情願為了她掏光了我癟得不能再癟的小腰包.那會兒每天固定會有一個老頭蹲在我放學回家的路上,麵前的地上攤著小學生們朝思暮想的寶貝,有洋畫,彈子,有名喚老鼠屎的糖果,有貼畫,還有一種散發著有毒氣體的味道,擠出來粘到小吸管上吹出可以當氣球打的大泡泡的偉大發明.老頭還會不定期地帶來麥芽糖,放在一個鐵盒子裏,像塊拍扁了的麵團.老頭用鋥亮的鐵片抵著控製大小,一塊一塊敲出來賣.孩子們圍成一圈,中間位置的那個就是買家,一般都是兩毛三毛地叫著買,老頭就用鐵片仔細的卡好一塊,然後小錘一敲,那塊就很聽話地倒在老頭的手心上.敲下來的永遠比心理預期的小,於是掏錢的小孩就急吼吼地嚷,這塊太小了,再多點再多點,老頭拗不過,又拿鐵板抵著糖,敲下一塊小得不能再小的三角,於是周圍的孩子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幫著一塊叫,不行不行,再多一點,多一點,其實誰心裏都不清楚,這幾毛錢的到底是有多大一塊,可還是要扯著嗓子幫腔,哪怕就是再要到的那一點終究也落不到自己的嘴裏,可就是看看也是好的.這時老頭就會笑著把上麵的薄透白布一拉,蓋住底下的糖,大手一揮,隻有這麼多,再多就沒有了,想多吃就掏錢.孩子們左右瞧瞧,看清楚了沒人有掏錢的架勢,就隻能略帶遺憾地作鳥獸散,吃的人沒過癮,看的人更沒過癮.如果哪天碰到一個孩子上來就叫一塊錢的,大家就會瞠目結舌地看著老頭敲下一大塊三角,當然,按照老頭公平公正公開的標準,那一塊錢的也不見得真就大到哪裏去,可孩子們各個都把眼睛瞪得血紅,那塊潔白立體的大三角被無限地放大,大到遮天蔽日,隻見它的一角很快被含進唯一那位擁有者的嘴裏,出來的時候不見角隻見牙印,還有長長的一條拉絲,怎麼都斷不了.孩子們噘著嘴像是要去夠,脖子伸得老長,直勾勾地盯著那絲,越拉越長越拉越長,終於是斷了,一堆小嘴再虛空地追著那絲,卻見它又神奇地向上彈地倒縮了回去,方知實是一場空,於是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那個買了一塊錢麥芽糖的孩子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孩子們心目中的大款,大家會一致認為他霸氣十足,因為他能掏出一塊錢去買麥芽糖,在孩子心中,一塊錢是筆巨款,這是一個足以被寫進簡曆的光榮事跡,值得被銘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