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年9月23日 晚上11:00
她終於累了。哭累了、喊累了,敲打累了。而我也累了,聽累了、看累了,煩透了。
那個單身母親在聽了好幾個小時的電台節目之後,沒有收聽到任何關於此次事件的相關新聞,直到MP3的電用盡後,拿去充電。而這個時候她也好像被插上了電源似的,一下進入亢奮狀態。她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守在門邊嘶喊、哭泣、撞擊敲打鐵卷簾門,並像發了瘋似的不斷呼喚著她兒子的名字。我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支撐著這個瘦弱的女人從下午三點一直持續這種行為到晚上11點。不過,現在她總算是癱軟下去了,我能從她虛脫的肢體和渙散的眼神中感受到深深的絕望和心寒。
事實上,感到絕望的又何止是她一個人?我想超市裏包括我在內的每一個人此刻都已經是心寒徹骨了——這女人敲擊呼喊了將近十個小時,外麵都沒有任何動靜和回應——我盡量不去想,這意味著什麼。
現在,似乎所有人都心灰意冷了,超市裏沒有一個人說話,安靜得出奇。大家橫七豎八地胡亂躺在地上,這場景看起來就像是有人洗劫了殯儀館。
令人窒息的沉悶持續了好一陣之後,我看到中年大叔從地上站起來,走到櫃台邊問女店員:“你們這超市裏有被子嗎?”
女店員搖頭道:“沒有。我們以前沒人在這裏麵住過。”
中年大叔說:“現在是秋天了,晚上的氣溫會比較低。如果我們老是這樣和身而睡的話,是很容易感冒的——我想你們這裏麵肯定沒有藥品吧,要是有人生了病可就麻煩了。”
我正在感歎中年大叔心思縝密、考慮周全,卻聽到對麵那個紅頭發的小混混用一種譏笑的口吻說道:“大叔,看來你是準備在這裏長住下去了,對嗎?”
中年大叔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他凝視著女店員說:“你想想,有什麼可以代替被子來用的東西嗎?”
“我想一下……啊,對了,那邊的貨架上有一些桌布,也許可以拿來當被子蓋一下。”
“好的,我去拿。”中年大叔點點頭,朝她指的方向走過去。
不一會,大叔抱著十多條嶄新的桌布開始分發給超市裏的每一個人。當發到我這裏時,他特別對我說了一句:“晚上裹緊點兒,別感冒了。”
“謝謝。”我感激地對他說。他又走到對麵遞給那個紅頭發小混混。“你要嗎?”
紅發小子挑了下眉毛,還是將桌布接過來了。
接下來,大叔又走到門邊去親自把“被子”蓋在那個癱軟在地的單身母親身上,並對她說了些勸慰的話。之後,他才坐到牆邊,裹著“被子”睡了。
此時已接近十二點,我不確定超市裏是不是每個人都睡著了,但起碼他們看起來都閉著眼睛。我發現自從被鎖在這家超市之後,我就有些失眠的症狀。但我也清楚自己不能一直不睡,所以我開始在心中默默地從1數到100。漸漸地,我的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終於完全閉攏了,並在同時關閉了腦中的所有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被人推醒了,在超市刺目的白熾燈下隻能勉強半睜開眼睛。我看到剛才睡在門邊的那個單身母親此刻正在我的麵前,她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望著我,問道:“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