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劉禹錫是死定了。其實不然,這小子運氣挺好,有驚無險。禦史中丞裴度開口說話了,他也跟唐憲宗說這樣懲罰劉禹錫實在是太重了,希望看在劉禹錫年老母親的份上重新發落。唐憲宗說,活該!誰叫他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現在收到這樣的懲罰是罪有應得,你也別替他說話了。裴度又說,皇上現在您不是在皇太後身邊盡孝嗎?天下人都以您為榜樣,那您也應該對劉禹錫有所憐憫才是。唐憲宗可能也覺得自己這樣做是有點說不過去,便改口說其實我也隻是在責備劉禹錫而已,內心並沒有真的打算讓他去播州。
唐憲宗這話說得就有偽君子的味道了。不過,怎麼說對劉禹錫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於是,改判劉禹錫為連州刺史。但柳宗元可沒這麼幸運,本來唐憲宗對他就有一肚子的恨,現在你上書給我說跟劉禹錫調換,如果我同意了,那豈不是讓你柳宗元牽著我的鼻子走。這絕不可能,這次我把你貶到柳州,你這輩子別想再回來。
其實,柳宗元內心很清楚,這次被貶到柳州肯定是回不來了,他們是要落井下石啊!對此,連後來的韓愈都為之憤憤不平,在《柳子厚墓誌銘》中他這樣寫道:“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
韓愈說這幫家夥,就是一些偽君子而已,平時跟你樂嗬嗬的,一旦你出了事,哪怕是一丁點事,他們都會翻臉不認人,將你推到井裏去,這還不夠,還要幸災樂禍的再扔幾塊石頭下去,他們這是在落井下石啊!可是你們知道嗎?如此卑劣的事就算是禽獸夷狄都不會去做的,可這幫家夥竟然以為自己的計策有多好,成功了。殊不知他們是禽獸不如啊!
韓愈的這番話說得太痛快了,簡直是暢快淋漓,無不快哉!可惜的是,柳宗元無法知道了。因為,這次被貶柳州,成為了他的無歸之旅。那麼,柳宗元在柳州期間是怎樣度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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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柳宗元真正的好文章都是在被貶之後才寫出來的。柳宗元確實夠硬,不過他不硬也無法,如果向命運妥協那自己真的是完蛋了,會被那幫小人恥笑。所以,唯有跟他們硬下去,才是最好的出路,哪怕是死也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
柳宗元有一篇文章我們非常熟悉,中學課本裏我們也曾學過,這就是著名的《捕蛇者說》,“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齧人,無禦之者......餘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吾嚐疑乎是,今以蔣氏觀之,猶信。”
柳宗元說在永州這個地方盛產一種黑底白花的異蛇,這種蛇相當恐怖,特別是他的毒液可以讓草木、人畜碰上就死,如此劇毒,讓人膽寒心驚。但是,你別看這種異蛇劇毒無比,它可是世間罕見的治病良藥,如果捉到這種蛇將它曬幹後,可以治療大風、攣踠、瘺、癘等惡性疾病,還可以去除壞死的肌肉,殺死人體內的寄生蟲。這樣劇毒無比的蛇,永州的老百姓為什麼還爭著去捉呢?難道他們都不要命了?原來,皇上有命令,誰能捉到這樣的蛇就可以免交各種租稅。
有個姓將的人,他告訴柳宗元,說他們家祖宗三代都是幹捕蛇這種差事的。這差事實在是太危險了,爺爺和父親都死在這差事上。現在,我也幹這差事有12個年頭了,有好幾次差點就死去。說完後,他神情十分哀傷。柳宗元見他這般痛苦,就說不如給你恢複上交租稅吧!別再幹這要命的差事了。結果,你猜這個姓將的怎麼說,他說算了吧,你還是讓我繼續幹這個要命的差事吧!總比上交租稅好多了。
還有這樣一說,柳宗元自然是感到不解,姓蔣的便解釋道,他說以前跟我爺爺一起的鄰居,如今十戶當中不足一戶了;跟我父親生活在一起的鄰居,如今十戶當中不足兩三戶了;跟我生活在一起的鄰居,如今十戶當中不足四五戶了。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們不是全家死了,就是遷走了,唯獨我靠捕蛇而活了下來。那些凶暴殘厲的官吏來到我們這個地方,四處狂喊亂叫,到處騷擾毀環,氣勢洶洶,驚駭鄉裏,就連雞狗都不得安寧啊!說實在的,這個時候,我是挺害怕的,但我更擔心我瓦罐裏的蛇,我就起身去看看瓦罐,蛇還在裏麵我就放心了。對於我抓來的蛇,我要小心的喂養蛇,到時候把它送上去交差。隻要差一交,我回家後就能有滋有味地吃著田地裏出產的東西,來過完我這一輩子。其實,一年當中冒死的情況隻是兩次,剩下的時間我都可以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哪像我的鄉鄰們天天都有死亡的危險,比起他們來,我算是活得夠長的了。
柳宗元聽了,借孔子的話說“苛政猛於虎也”。這殘酷暴虐的政治簡直比老虎還都要狠。以前我還不相信,現在我信了啊!如今這殘酷暴虐當道的政治、政策還有那執行者政策的人,他們真是比毒蛇還毒,他們是不讓人活,就算要讓人活,也是要人活在地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