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懷、張顯的父親都當過邊將,知兒子本領都是周侗所教,平日又不喜歡這類道學先生,送子附讀,由於王明強勸,並非本意。無奈老師名望太大,這時還不願得罪,當日湯懷、張顯前來上祭,還是推說家中有事,才得脫身。
小弟兄四人談了一陣,湯懷、張顯先自辭去。嶽飛同了徐慶回家,吃完夜飯,徐慶剛要走,嶽母忽然發現周義在嶽飛枕頭底下留有一封信,還有四十多兩銀子和一本手抄的孫武兵法摘要。信上大意是:當年怕有春荒,這幾十兩銀子乃湯懷之父湯永澄所贈,特意留贈伯父伯母,以作度日之用。
嶽飛看完,想了一想,便稟明父母,分送了十兩銀子與徐慶。徐慶也未推辭。嶽飛懷念師門恩義,每日仍往周侗墓上看望,隨時祭奠。
光陰易過,不覺已是三月底邊。嶽飛望著墓前所種花草,業已盛開,正在傷心感歎。忽見愛妻李淑趕來,說當地逃來了大批難民,麒麟村王家恐受騷擾,已將莊門緊閉,戒備甚嚴。那些難民,多半衣不蔽體,麵有菜色,還有好些負傷帶病的人在內。各地正鬧春荒,鄉村百姓俱都窮苦非常。所過各州府縣,又將城門緊閉,不許他們進城。開頭人數少時,常受官軍差役們的欺壓淩辱,後來逃荒逃難的人到處都是,越聚越多,軍差恐怕激變,欺壓雖然好了一些,難民求食卻更艱難,所受嚴寒困苦,慘不忍言。眾怒既深,民變易起,稍有數人登高一呼,幾聲怒吼,當時便結成一夥,專和官府富豪作對。於是年輕力壯一點的,都成了官軍的死對頭,老弱婦孺便受盡嚴寒,流離道路,死無葬身之地。
嶽飛聽完前事,不由激動義憤,邊走邊問:“周二哥所送的銀子,還有多少?”李淑氣道:“你還說呢!我們早打過主意了。婆婆強著公公去見王員外,請他能夠領頭放賑更好。否則,我們買他二十幾擔粗糧,熬上幾大鍋粥,專給那些老弱婦孺度命也好。不料王員外見了公公,和周老師未
死以前大不相同,口口聲聲說善門難開,非但不肯放賑,連賣粗糧給我們也怕惹事,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公公隻當王員外素有“善人”之稱,以前談得又好,決不會一毛不拔,沒想到白受了一頓奚落。婆婆向來不願求人,今天因見這些難民圍在這幾家財主的莊前悲哭不止,實在可憐,特意命我把你找回商量,想讓你尋找王貴、湯懷、張顯他們,拿同學的情分再試一回。這事情越快越好呢。”
二人正走之間,遇見兩個鄉民,說難民人數甚多,單麒麟村就聚集了一千多,傳說後麵還有一夥專一打搶富戶的強盜也快趕來。官府正在調兵遣將,準備迎頭堵截,把他們當作反叛全數剿滅,去向朝廷請功。知道王員外的兒子王貴和一些同學本領高強,左近這幾家財主又養有不少壯丁,特地派人來尋他們商量,請這些財主大戶們幫助鎮壓難民,削平反亂。
嶽飛聽了越發有氣,暗忖:“這班難民,不是官府橫征暴斂,刮田追糧,逼得他們到處逃亡,便是金兵侵犯國境,官將們不能盡守土之責,不戰而逃,以致他們飽受敵人殘殺之餘,九死一生,逃了出來。再不,就是官府貪庸無能,逼得他們走投無路,激起來的民變。這都是內憂外患兩下交迫所造成的慘狀,如何還以暴力鎮壓?似這樣把有用的兵力不去對付敵人,卻用來殘殺自己的窮苦百姓,依靠的又是那些專一欺壓窮人的土豪大戶。自來亂世人命不如雞犬,官紳一氣,隻圖貪功冒賞,定必多殺善良。這一來,雙方仇恨越結越深,各地的民變越來越多,金人也必利用時機大舉進攻,轉眼便有國破家亡之禍,如何是了?”正越想越憤慨,猛一抬頭,瞥見嶽母滿麵愁容,倚門相待,忙趕過去,喊了幾聲“娘”,又問:“爹呢?”
嶽母苦笑道:“你爹找人去了。地方上來了這許多的難民,官府置之不問,我們這裏還好一些,有的地方,硬說他們是盜賊,還要激起民變。我明知湯懷、張顯、王貴他們家有大人,做不了主,無奈這班難民實在身受太慘,我們哪怕丟臉跪門,也要盡心盡力,試他一試。你張、湯兩位世伯人較直爽,湯懷、張顯又是他們心愛的獨子,你先找湯懷、張顯商量,再由他們去向大人勸說。內中隻要一家點頭,王明素來好名,就不會袖手旁觀了。這和求人不同,受點閑氣也不相幹,你快去吧。”嶽飛連聲應“是”。
嶽母又將他喊住道:“方才聽你爹說,官府招募一些丁壯,與那些富豪大戶合力,以防反賊作亂。王明是當地首富,惟恐難民去到他家求食,無法應付,又想借此代兒子謀個軍功,聽官府一說,當時答應。王貴竟想照顧你和徐慶,把你二人的名字也開了上去。你雖然文的武的俱都學過,可惜家世寒微,無人引進,按說這倒是個進身機會,你的心意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