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主帥大艦上,豎著一麵大纛旗,金鼓時鳴,震撼江波,看去已是十分威武。世忠又將下餘大小艦船,零散分紮北岸沿江一帶,借著蘆葦江岸掩蔽,多設疑兵,隱現無常。晚來燈火,數十裏不斷,一些小舟快艇再點上許多燈火,往來巡遊。隔江遙望,宛如一條極長的火線,將天邊遮斷。另外還有許多條火蛇隱現,飛駛於萬頃江波之上。焦山水師大營,更似江麵上湧起了一座火山。皓月疏星之下,頓成奇觀。
兀術最頭痛的是,各地宋民群起反抗,鎮壓不住,此仆彼起。以為宋將無能,隻各地義軍和嶽飛一軍可慮,餘者均是望風潰逃,決不敢中道截擊。因此隻帶了六七萬人馬,親自押了所掠奪的大量贓物,坐船回去。
北人多半不習水戰,所乘又多是由浙西搶奪來的民船漁舟,戰船甚少,幾時見到過這樣的水軍威勢,不由情虛膽怯起來。忙和軍師哈密蚩商計,派人往焦山下書,先向韓世忠問候,再以富貴相誘,勸令叛宋降金,不失王侯之位。世忠答道:“兩國交鋒,勝者為強。我隻知有宋,不知有金。我韓世忠在此,休想過江一步!告訴你家兀術,速來交戰,別無話說。”
來人走後,世忠立召眾將議事,說:“這次兀術一時大意,惟恐從我國搶掠去的金珠子女太多,交與別人還不放心;又料我是敗軍之將,不敢迎擊,特意親由水路押回。所部七萬人,生長北方,不習水戰。休說各路金兵正往後撤,不能呼應,即使能來,急切間沒有舟船,也決難以接應。如能乘機生擒此賊,非但保得江淮無事,還可把兀術作押頭,便收複中原、迎還二聖都非無望。我看來使神色不定,分明敵人情虛膽怯,我軍必勝無疑了。”
世忠之妻梁紅玉,聰明英勇,頗通兵法,常與世忠一同上陣,正在旁座,對世忠道:“元帥莫要輕看敵人!兀術這次撤兵,實因勞師遠侵,不服南方水土。又見民心未死,我國地大人多,難以吞並。金兵人少,一旦分散開來,到處都是他的對頭;所帶人馬,能聚而不能分,又各有思鄉之念。和強盜一樣,搶上一大票,便想滿載而歸。北人不習水戰,看了我軍水師陣容這樣整齊,膽怯情虛也是有的。不過兀術凶狡多謀,就不知我軍比他人少,也必命人窺探虛實。北岸的燈火疑兵雖然用得不差,時久還是未必瞞他得過。依我之見,兀術見這裏不能渡江,定必沿著南岸逆流西上。擬請元帥下令,吩咐北岸水師,今夜燈火全撤,暗中開往黃天蕩附近,悄悄埋伏。以便到時前後夾攻,將他困入蕩內,一舉成擒或者有望。我軍到底人少勢單,不宜曠日持久。遲到今宵,若不早定破敵之計,隻以軍容恐嚇敵人,我軍是否能操勝算就難說……”
世忠立被提醒,想了一想,忙命部將董旻、長子韓彥直、次子韓彥古,同駕小舟趕往北岸傳令,會合北岸水軍將領解元、呼延通等,將沿江燈火疑兵撤去。等月色偏西,將大小戰船暗中開往黃天蕩傍港汊之中,埋伏待命。到時隻要聽到號炮和火花信號,立即殺出,以便將金兵逼往黃天蕩去。
二更剛過,紅玉又對世忠道:“黃昏以前,聽說敵人還有援軍要來,先時兀術來人又是那樣說法,我料兀術日內必有舉動。難得今夜月明風靜,何不同到山頂高處查看一下?”世忠笑諾。旁立女兵忙取紗燈要點,另一女兵又將一件大紅披風取來。
紅玉笑說:“無須。四五月的天氣,還要披風麼?”女兵笑答:“山頂風大,怕受夜寒呢。”世忠也在一旁相勸,紅玉含笑披上。登高遙望,星明月朗,天水相涵,上下一片空明,浩浩蕩蕩的江波被月光一照,閃動起億萬片銀鱗往前飛渡。端的江川雄麗,夜景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