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龍舌蘭的懷劍糾鍔係著兩條頗有彈性、韌力的絲繩,她袖口腕底箍有一層彈簧機片,是以,她一出手掣腕,劍就疾彈出去,射向目標。
她的劍像箭多於劍。
她的劍法也就是一種箭法。
不過任何人的劍和箭都做不到她隨手可以做到的事,例如此際:她隻一沉肘,“咻”的一聲,她不必抽不必扯,不必過去死者身上拔回懷劍,那把翠玉小劍已疾飛回她手裏、掌中。
似會聽主人話的鳥。
依人小鳥。
箭鳥。
劍之鳥。
狠心之刃
龍舌蘭、麻三斤、陳風的出手非常突然,也非常的快。
所以得手也特別快。
道理很簡單:快,便有;慢,便無。
這道理誰都懂,但要真的能實行的才有用。
學武的人越學到高處,越懂得這個道理,因為快和慢的分別,哪怕隻一丁點兒,一刹那、一瞬間,但已足以定生死、判成敗了。
他們三人雖快,但當他們三人解決了三名殺手之後,才發現鐵手不但已放倒了兩名殺手,而且還纏上了正欲逃離的狗口和尚,更令人難堪(因為相形失色)、難能可貴(鐵手還對殺手饒而不殺)以及難以置信的是:鐵手一麵跟狗口對招,一麵已至少“點倒了”十名敵人!
都是一流殺手的敵人!
鐵手一出手就使“殺手母女”失去了戰鬥力——不到必要的關頭,他決不殺人,這是他向來的原則——然後就發現狗口和尚也斫倒了一人。
一個不相幹的人。一位茶客。一名書生。鐵手卻因而憤怒了。一向都很沉得住氣的他這回是真正地、深深地震怒了。原因是,這本是武林中的仇殺、江湖上的恩怨!但這殺手的首領卻殺了一名無辜的人!
一個老百姓!所以鐵手出手再不容讓。狗口殺手一旦斫翻了書生,便發現原來鐵手、龍舌蘭、陳
風、麻三斤誰都沒中毒,誰都沒真的倒下。
他幾乎是即時地萌生了退意。
他要想退走之念一起,卻發出了尖嘯:這嘯聲正是下令:攻擊!
他下令那二十名殺手一齊攻向鐵手!
唯有這樣,他才能走!
一個殺手,必定要狠。
不狠不能當好殺手。
所以他一刀就斫翻了一名毫不相幹的書生。
他出刀一向狠。
出手也狠。
他對對手當然狠。
就算對手下也狠。
否則,他哪還可以當得了一群狠心殺手的頭頭!
他夠狠。
他的人甚至比他的刀還狠。
可惜他遇上的是鐵手。
鐵手辦案有一個特色:那就是若非極為棘手、若非狠角色,他還真不願出手。
狗口一走,鐵手就截住了他。
狗口口中發出狂嘯,一刀斫下。
刀破空。
破風。
刀勢回旋破勢而至:刀斬快風。
快刀斬風。
風快刀斬。
斬刀快風。
這一斬,比風快、比招快,甚至比刀光還快、比快還要快!
這一刀劈向鐵手麵門,活像要把他劈為兩段才甘心、才情願、才心甘情願!
對那麼快利、犀利、鋒利的一刀,鐵手隻不情不願地雙手一張,然後一合。
就這麼一下——
他就在刀鋒隻差一粒米大的縫隙就斫著他之前先行拍住了刀身。
夾住了刀身。
狗口發狠一掙。
不動。
再力掙——
臉都漲紅了:刀仍不動。
刀就嵌在那兒了。
這一把鋒快的緬刀,像是天生就鑲在那兒的,且像是鑲了五六十年了:它就像一直都在鐵手的手裏。
狗口突然做了一件事。他霍地翻身、掠起、棄刀——這是他兩次對付鐵手以來,用了兩招,也一氣棄了兩次的刀。這是他平生未遇之恥。首逢之辱。但也是前所未有之事。他飛身、長探、急躍於飛瀑上。他要趁黑以飛瀑作掩飾,以圖遁身。但鐵手又霍然出現在他身前。瀑前。湍流已濺濕了兩人。狗口還未落定,也沒喘定,但已拔刀。他這回拔出一把白色的刀。純白。白如瀑布,瀑出一團白芒。在黑夜的飛瀑中,誰也分辨不出他手裏拿的,究竟是刀,還是飛瀑?
卻聽鐵手語音悠然地道:“寶刀不可輕用,壯誌不可怠忽。”他雙手裏還挾著敵人那一把斬風快刀,“你棄了一次刀,又棄一次刀,在保命一節上,你棄得對,棄得好;但在鬥誌上,你這樣一棄,還打什麼?拚什麼?”
“你隻敢對他人狠,對自己卻心軟得很,連刀都握不住,算什麼殺手?你還是放手吧,真正放下了刀,收了手,才有望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和殘生。”
鐵手人在瀑裏,盯著迸濺急流中的那一把刀和持刀的人,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