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沉默地看著少城主與他的扈從們狼狽離去,眼裏心裏沒有生出路人想象中那些自得的情緒,他隻是在確認危險解除後默默回身,將刀重新背到身後仔細地係好。做完這一切以後,陸塵轉過身去,再次將目光投向陳錦記。
他心中有惑,不明白這位看起來低調又尊貴的姑娘如何看出他是靈修,又為何出手相助。然而口拙如他一時之間卻又不知怎樣開口相問。所以陸塵無奈之下隻能安靜地站在街旁,等那姑娘開口,同時在心裏暗自揣測這位聲音好聽的姑娘會對他有何要求。
在陸塵想來,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尤其是眼前這位有修士充當侍衛的貴人,實在不像是會管閑事的人。更何況自己實際上隻是一個市井小民,僅有的一點與眾不同的修士身份,在八名靈修侍衛的麵前也顯得不值一提。
陸塵有很多不解,但他從來不願欠別人什麼東西,特別是人情這類相當麻煩的東西,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這世上沒有毫無緣由的援助或者說是麻煩。縱使方才被毫無緣由地卷入一場莫名的麻煩,陸塵依舊不曾改變他的想法。所以他一言不發地等待陳錦記內的那位再次開口,然而某人仿佛已經將他遺忘,陳錦記內許久不見動靜。
馬車旁的侍衛們在送走張公子以後,再次回到馬車旁站定,那名首領也沉默著走到陳錦記門口。沒有人朝陸塵方向再看一眼,他們聽命行事,不在意也不揣測小姐的想法。一時間,陸塵倒是嚐到了被無視感覺,有些不爽。然而與還上人情相比,些許不爽實在不值一提。
少城主既然已經離去,道路中央也再沒有惡人攔路,舊山街又重新熱鬧起來。對舊山街來往的路人來說,一場大戲就這樣倉促結局著實令他們感到遺憾,然而他們對於能讓城主府的公子丟個大臉這樣的結局還是感到相當愉悅,連帶著看向陸塵方向的目光也親切了許多。
“小夥兒,趕緊走吧,這靖陽城的少城主暇眥必報,再不走怕是又有麻煩……”有位老人小聲地湊上前來提醒道。
陸塵聽到提醒,心中感激卻笨拙不知表達,隻好略顯僵硬地對好心的老人點頭致謝。老人見少年如此執著不動,隻當這少年郎初出茅廬不識教訓,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陸塵不為所動,張公子雖然是個草包紈絝,卻不是真的白癡,自己靈修的身份想來已經足夠讓張公子收起心中那些卑劣的心思。他並不認為尊貴的少城主會真的蠢到在這種特殊時刻得罪一名靈修的地步。哪怕是自己這種半吊子靈修,陸塵也毫不擔心。因為自己靈修的身份是從陳錦記裏傳出的,與其說陸塵自信,不如說他相信張公子不敢太過得罪陳錦記裏的貴人。
不知過了多久,陳錦記內傳出極細的腳步聲,八名侍衛迅速動身拱衛在門口,兩道倩影蓮步輕移而出。陸塵定睛看去,卻被一抹亮光晃眯了眼。亮光一閃而逝,陸塵再看時,隻勉強通過侍衛的包圍中隱約見到車廂那頭高束的馬尾和一條透白飄逸的嵌了一顆碩大赤玉的發帶。
發帶一閃而逝,緊接著車廂另一頭傳來極輕的關門聲,最後是清冷的命令聲:“出發。”拉車的黑馬聽到命令,慵懶地打了一個響鼻,四蹄緩緩邁動,馬背上的名貴軟索迅速拉直,然後繃緊,車輪無聲而動,馬車就此上道轉向,與陸塵錯身而過。
“等等。”陸塵站在原地喊道。
馬車依舊從容前行,禦馬拱衛在車廂四圍的八名騎士同樣不曾回頭,然而最後的兩個侍衛卻已然沉默地用布滿老繭的手掌握緊了馬背皮囊上的镔鐵長槍。殺氣蔓延。
陸塵嘴角微微一扯,他這才發現原來世上真的有毫無緣由的麻煩,也同樣有毫無緣由的幫助。然而這種仿佛路過舊山街尾時,在看到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後順手丟了一枚銅板入碗的幫助,在陸塵看來真的是一件比起被無視來說還要不爽的事情。他願意接受並非常感謝幫助,但並不代表他需要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