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即使李赫宰不願意,東海也不得不被送到別處了。
那段時間,李赫宰的病急速的惡化,他必須要到醫院治療,而慕言歌無心顧暇東海,隻有按照李赫宰的意思,把東海送到福利院去。
將東海送進福利院的時候,他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的坐在宿舍裏的成片成片的白光裏,成了一道虛弱的影子,好像馬上就要化成一縷煙塵,隨風散去。
李赫宰在離開之前,很用力很用力的抱了他足足三次,握著東海的手,很久都不舍得放開。
自己的狀況,他比誰都清楚。他很怕,這一放手就會是永遠。
東海始終很安靜,一直到覺得自己被緊握的手即將被放開,他突然拽住哥哥的衣襟,不敢掉下眼淚,通紅著眼眶,小聲說:“哥哥,東海自己會擦、自己洗……吃飯、不會再灑了……東海都會學,東海不哭了,不讓哥哥氣……哥哥……你別不要我。”
門口站著的慕言歌,突然忍無可忍的哭出聲來。
李赫宰剛剛撐起身子要站起來,因為這句話,眼前突然遁進了一片漆黑,隻覺得心髒被生生扯成了兩半,他不敢低頭看那雙無辜清澈的眼睛,於是他還是放開東海的手,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出門去,影子被拖曳在地上,淡淡的一片黑影被拉扯的好長好長。
東海突然騰的站了起來:“哥哥,哥哥回不回來……”
李赫宰一怔,沒有回頭,說:“回,等哥哥來接你。”背對著那孩子,他笑著,眼淚卻流了滿臉。
等到李赫宰拿到長長的影子也終於消失在門口,東海才從懷裏抽出那隻偷偷拿過來的口琴,又試著吹了一聲,雜音嘶啦裂開了空氣,裂開了心上的口子。
哥哥走了,他終於敢大聲的哭。
11月的淺冬,小雪飄了滿城。
李赫宰躺在病床上,慕言歌站在門外,手裏拿著病危通知單,哭成了淚人。
慕言歌走進病房,屋子裏荒涼的冷光,罩著那個單薄的男子,他的臉依舊英俊如雕,隻是再無生色。
他本是已經渙散了意識的躺著等待死神的發落,卻因為見了走來的慕言歌,眼睛忽的鐸上了光彩,他竟有了力氣,伸起手臂抓住她的手,雖然顫抖著卻那麼真真實實的握著。
慕言歌驚的吸了口氣,提氣就要叫來大夫,然後李赫宰驀然開了口,眼裏是淩亂卻盛大的光芒,他顫著聲說:“東海啊……你怎麼來了……”
慕言歌頓時淚如雨下,她知道,這現象有個殘忍的醫學名詞,叫回光返照。
她被他握著手,壓著哭聲,點頭。
李赫宰已經散亂的眼睛眯了眯,然後笑了,他聲音裏有著幹枯的意味,他慢慢的說:“乖,記得穿鞋了,真乖……冬天來了,記得加衣裳……你已經會給自己洗澡了麼?……你已經可以自己生活了麼?哥哥擔心……始終放不下……你要多吃點東西,不要再瘦了……東海……”
他轉頭看著窗外,目光卻漸漸渙散:“東海,記得哥哥和你說的王國麼?那裏從不下雪……我想我快到了……東海,你看,雪停了……”
慕言歌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卻看見窗外鵝毛大雪隨風逆卷上了青空,她緊握著的手,漸漸冰涼。
她怔了一瞬,然後突然伏在他身上,放聲大哭。
窗外那些紛紛揚揚的雪,不明白這世上的無數苦楚,奮不顧身的奔向這荒涼人世。
幾天之後,她一個人來到福利院。
打開門的時候,東海坐在床上,手裏拿著那隻口琴。他望著窗外的雪,像是要融進一片蒼涼白光。
東海聽見聲音回過頭去,看見隻有慕言歌一個人站在門口,口琴嘭的一聲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