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躺半坐在沙發中,正埋頭讀希區柯克的神秘小說,門鈴聲把我催起身。
一開門,M君鐵青而扭曲的臉,把我嚇了一跳。
我知道他的脾氣,此時最好不要問他什麼,否則他會踢我幾腳。
待他進得門,跌坐在沙發上之後,我把茶壺和杯子推到他麵前。
看著他喝完一杯熱茶,我算算,可以發問了:“怎麼?
在家裏受可愛的太太懲罰,被棍子驅逐出境,是吧?”
“別開玩笑!我要殺人!”
這回我真的不知所措了。
M君一骨碌猛站起身,伸手從後褲袋拿出一本書:“你瞧!”
我接過手,不免為之愕然。這是M君去年底自費出版的一冊散文集《生命之旅》——這集子名,還是我幫他想出來的。我很佩服M君的寫作毅力,年近六旬,晚間到報館做到深夜,卻還是早早就起床伏案寫作。他寫小說、寫詩、寫散文。他說他最喜歡寫抒情散文,我跟他說我愛讀他的散文。
他一直想出書,直到去年,這個心願才初次實現。從編輯到校對,我給他不少的助力。新書問世的時候,我和他一同分享極大的歡欣,他請我喝名貴的酒,我喝得昏天黑地,他則又唱又跳又叫……往後,我又幫他忙碌了好幾天,把他的心血結晶一一分頭贈予友人與社會名流。
此刻,我端詳著這本不知怎麼落到M君袋中的《生命之旅》,急著要查明它為什麼會引爆M君的火藥庫?
扉頁上有我寫的毛筆行書:
“×××先生雅正。”
下麵是M君的簽名和日期。
這位×××先生在泰國有相當名望,生意做得不小,素來以熱心社會公益和華文文化見稱。雖說我近年間越來越健忘,可怎麼說也不會忘記那天送書上這位貴人高第的情景,氣氛實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他顯得甚高興,把油墨味刺鼻的《生命之旅》徐徐翻閱,連聲說道:“好!好!”
我不開口。果然,M君坐下再喝下兩杯熱茶後,站起身,說:
“你說!我誠心誠意把書送他,他卻把人家的心血當廢物賣了。我是在那個訣嗎楷的車上發現的,把它買了回來……”
“你的意思是……覺得受了……”我斟字酌句,“……受了侮辱?”
“我要殺人!”
我差點跌落手中的杯子。我真怕他突然搶進我的廚房,抓起刀子衝出門去。正想上前把他抱住,他卻坐回到沙發上。
顯然,M君說的隻是氣話。叫他殺隻小母雞,恐怕還會手顫。“殺人”、“殺人”,喊幾聲消消氣也不壞。不過,我不想開他的玩笑,此時他一定傷透了心。我不得不鼓起三寸不爛之舌,用無形的手給予他柔和的撫慰。
我告訴他,我發表的作品,估計讀者就隻有我自己,如果發現有第二位讀者,我會興奮得要死,若是再發現有第三位,我會認為是破天荒。我順口背誦出劍曹先生的打油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