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3)

處洪哈哈一笑:“見佛性不名眾生,不見佛性是名眾生。博雅,邛州路途遙遠,早些收拾行囊吧……”

周庠感激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長跪石階前,心中頓時生出一絲清涼,四十年來困擾自己的疑惑頓時全部煙消雲散。那種感覺讓他忽然不自主地喃喃念道:“唯願如來哀湣窮路,發妙明心,開吾道眼。”當他起身後發現,處洪法師已經不知去向,隻留下天王殿前空空蕩蕩的院落,伴隨著遠處木魚敲擊、佛經輕誦的隱隱聲音,更顯得不可名狀的莊嚴和清靜。

一晃三日過去。由於順道,周庠便與宗瑤一行結伴去邛州赴任。走出市橋門,回首望望那飽經滄桑的成都古城,望著那永遠流淌不息的錦江水,周庠不免有些悵然。盡管不舍,但畢竟他就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韋莊、周德權、王宗侃、張格四人來到城外為兩位送行。

宗瑤滿飲三杯酒,拱手道:“感謝諸位送行。宗瑤此去,將安撫黎民,為大王清守邊境。”

宗侃一把拉住這位戰場上結下深厚情誼的異性兄弟:“西出陽關無故人!那邊民生凋敝,人煙荒蕪,兄長在邛州要多多保重!”

宗瑤忍不住緊緊抱住宗侃:“兄弟在成都為官,凡事多長個心眼,遇到大事可去尋我嶽父商議,也可與我通信!”

周庠便與韋莊道別:“感謝韋大人相送啊!”

韋莊麵色紅潤,顯然心情並非如宗侃一般難過。他回首望了一眼身後的成都城,故作歎息對周庠道:“本以為能與大人共事,卻不想大人自去遠方躲避清靜。唉!今日與君送別,也道是給我自己辭行吧。”

“哦?韋大人要去哪裏?”

“昨日受大王差遣,去朝廷入貢。”原來,韋莊北去長安是為了修好朱溫。前番一場惡戰,奪取了山南諸州,卻沒有趕上朱溫的步伐。朱溫大軍西進很快令李茂貞無法敵對,隻能拱手交出了天子。如今,朱溫儼然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去朝廷入貢,自然也就是和朱溫談下三川歸屬的條件。周庠心裏很清楚,唐朝的滅亡隻在這幾年間。雖然這一切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清晰地看見,但懷想大唐盛世的輝煌,身為唐臣的他仍不免傷感。

韋莊從懷裏掏出一折宣紙,交給周庠:“馮大人本也要來,隻是不巧受了涼,托我將這紙書信帶來。”

或許,這一幹人中,周庠最了解馮涓的為人。這個老頭生性古怪,而且說話很容易得罪人。同樣是名聞天下的才子,他卻不可能與韋莊成為朋友。這樣的場合,也就自然不會前來。

周庠打開信紙,一行柳體字風骨錚錚,正如馮涓那番寧折不彎的性格,道是王維《送別》一詩的一聯:“但去莫複問,白雲無盡時。”頓時,那種歸屬和認同的感覺自周庠的全身油然而生。隻有馮涓是了解他的!

遠離成都城,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行罷半日,就能見得遠處的群山。

宗瑤手搭涼棚觀望一陣,自言自語道:“那山的盡頭應當就是邛州了吧,不知道那裏的人民是怎麼一番蠻荒。”

周庠見宗瑤對邛州並不了解,便介紹道:“其實,邛州並非將軍所想的那般偏僻。相反,那在千年以前就是一個繁華的城市。”見宗瑤不信,又解釋道:“從前先秦時候,西蜀隻有三個縣修築了城牆,便是郫邑、成都和臨邛。這郫邑和成都先後都是古蜀開明王朝的都城,而秦惠文王滅巴蜀便在臨邛修築縣城,足見那裏可是一處軍事要塞啊!”

“要說軍事要塞倒是不假。想當年吐蕃、南詔數次將這裏夷為平地。真是一處兵家必爭之所!臨行之前我對大王許諾,有我宗瑤半寸氣在,就有臨邛七縣在!”

“我覺得將軍倒不必這般警覺。固守邊境自然是首要職責,隻是事易時移,謀求與蠻夷的和睦共處、互通有無才是刺史大人您應做的事情。”

“哦?先生要我去那裏與蠻夷議和做買賣?”

“哈哈哈,”聽宗瑤這麼說,周庠笑道,“自古不戰而屈人之兵乃為上策!試想,若蠻夷族人能夠少有所用、老有所享,安居樂業、富裕康健,誰願意兵戈相爭呢?將軍應該記得,大順年間大王舉兵攻下邛州之後,便讓張公留守那裏治理州縣。張公不愧為名臣賢能!不出半年便令臨邛通商、各族人民彙聚於此,尋不見半分紛爭的影子。在我看來,真正的一州刺史,不是能領兵平定郡縣,也不是修築城郭死守寸土,而是推倒城牆令四方甘願來朝!”周庠一番言語,宗瑤聞所未聞,聽得幾乎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