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3)

“大王,臣聞聽興師者,乃殘兵力,虛府庫,弊群畜,損弓甲,衰農桑,動德義,興詐偽,故損國害人,莫先於用兵也。君不見山南一戰,屍橫遍野,無數家庭流離失所?蜀王還應當知道,君子一戰,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出師無名則失民心。而今,您與歧王移檄天下,共討朱溫;朱溫西進,您理應與鳳翔結為一家。如今您雖然盡有三川之土,但中原梁、晉乃兩虎矣!梁晉虎爭、勢不兩立,倘若有一日並而為一,舉兵向蜀,雖諸葛亮重生、五丁複出不能敵也!鳳翔,乃蜀之屏障,不若與之和親,結為婚姻。無事則務農訓兵,保固疆場,有事則覘其機事,觀釁而動,可以萬全。此外,尚可潛令公主探其機密,窺彼室家,俟便攻之,一舉而獲可也。”馮涓之言,宛若字字珠璣。一席話也讓蜀王茅塞頓開,感歎道:“馮大人言之有理,讓我有如醍醐灌頂啊!這個李茂貞雖是庸才,卻有著強悍之名,遠近畏之。與朱全忠力爭則不足,自守則有餘,讓他做我的籓蔽,所利多矣。”

於是,王建與李茂貞修好。不久,茂貞遣判官趙鍠來西川,為其侄天雄節度使繼崇求婚,王建便將女兒許配於他。此後,李茂貞數次求貨及甲兵於王建,王建皆與之。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秦、蜀兩地相安無事。三川之內,也免除了戰亂的紛擾,蜀地農耕恢複、商貿發展,積蓄了大量的財富。

此時,一隊縮減的儀仗,在朱溫的幾員牙將的“護送”下,緩緩駛出陝州。再往東行便是東都洛陽。隋煬帝大業元年在這裏營建都城,大唐自高宗以來,中宗、睿宗、武後、玄宗都曾經在這裏常年居住。然而,在李曄眼中,即將前往的目的地,已並非他大唐的都邑,腳下的寬闊的官道也好似漫漫不歸路。憑著他的直覺,李曄強烈地察覺到朱溫的狼子野心比之前任何一個挾持他的宦官、強臣都要險惡。他閉上眼睛,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努力去回想這幾個月混亂的生活所發生的一切……對於崔胤的死,他顯得有些漠然。這個為了權力與一己私欲的文人,在這樣一個紛亂的環境下選擇了投靠朱溫。可畢竟,士人的本能讓他心靈深處維護著這個龐大卻衰竭的王朝。如果有一天,自己親見了大唐江山的覆滅,那或許是身為唐臣的無邊淒涼。身為唐臣,讓他和朱溫終究會分道揚鑣。然而,文弱的崔胤又怎能阻擋帝國墜入懸崖呢?他隻是朱溫篡奪天下的棋盤上,一枚不足道的棋子罷了。甚至,在棋手眼中,這枚棋子真是可有可無。朱溫敏銳地察覺到這一切,不動聲色地布下安排,結束一個宰相的生命,在他看來是這般的簡單和從容。

崔胤死後,朱溫害怕李茂貞再次劫掠天子,便下命拆毀長安宮室、百官衙署和民居,脅迫天子李曄以及長安城百姓東遷洛陽。天複四年正月,李曄含淚揮別他的生育故土長安城。而長安,這一孕育了十三朝中華文明的古都,也從此結束了它作為中國王朝都城的曆史。

“為什麼停下來?到哪裏了?”

“陛下,到華州了。”

哦,華州。這是一個李曄並不陌生的地方。幾年前,他曾也在這裏居住過。或者說,他在韓建的挾持下在這裏有過一段屈辱的記憶。他的兄弟們都死在了這裏。但至少,現在回想起來,李曄有些懷念當初在華州時心中偶爾滑過的一分踏實的感覺。他想到李筠將那赤誠的忠心和熱血灑在他跟前的時候,一個君王顏麵上還擁有著那一絲尊嚴;他想到李戒丕隻身一人從河東趕回來那一句“臣弟甘願為皇兄陪葬”的悲壯的話語,他還能享受到一分親情的溫暖。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留下的隻有他自己孤苦伶仃支撐一個破敗王朝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