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亦不敢低下頭,隻能看著皇帝胸前緙絲的正金龍,不敢移至他處。可感覺在漸漸變換,我分明能察覺到皇帝的一絲莫名的情緒變化。
梁九功靠近了低喚:“皇上!”
皇帝緩緩收回視線,輕輕的“恩”了聲,複又端起茶碗吃了口茶,再不看我一眼,隻說了句:“賞!”
大抵是慌張還沒緩過神來,我竟未聽清楚,仍楞楞的站著。直到德妃斥道:“還不快謝皇上賞賜!”
我才又跪下謝恩。
正在這當口,有太監來稟報說四皇子、十三皇子求見。皇帝沉吟了會兒,對小太監說:“就說朕正打算走,讓他們候著,等朕走了再來。”那小太監便領了旨退出去。
隻是並沒開口讓我起來,我便隻能跪著,跪到皇帝說準我起來。
我在心裏苦笑,是不是這個千古一帝的賞賜就是讓我跪在他的腳下呢?那恐怕是多少人求之不來的恩賜呢,隻是於我,卻是最大的諷刺,穿越了三百年隻是為了跪在一個君王的腳下?
皇帝放下茶碗,對德妃說:“他們與你素來親近,朕在這裏倒惹你們不自在。”
德妃本是極舍不得皇帝走,卻也知抗不得旨,隻能應了聲“是”。朝落霞使了眼色,落霞便捧出一雙鹿皮靴呈上。
德妃且說道:“臣妾為皇上親手縫製了一雙靴子。”
皇帝點了點頭,梁九功便接過遞上前,他細看了看,笑道:“難得你一片心意。”語罷即起身,對梁九功說:“擺駕。”
德妃隨著出去,隻說了句:“臣妾的針線雖不如她的好,但卻是臣妾一針一線,真心實意為夫君做的。”就跪下送駕,卻是直挺挺的跪著,眉宇間泛著不甘與倔強。
皇帝聞言似是一驚,猛的停下,深深的看著跪著的德妃,眼裏閃動的是莫名的痛楚,忽的惱了起來,重重的哼了聲,拂袖而去。
梁九功經過德妃身邊時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您這是何苦呢?皇上的心思旁人不知道,您還看不出個端倪來?這般與皇上鬥氣,怕隻是委屈了您自己!”一雙手伸出想扶起德妃來,終是隻懸在了空中又收回,匆匆離去追趕皇帝了。
眾人見皇帝震怒了,均是膽戰心驚,不知是福是禍,呼啦啦跪下一地。直到皇帝走遠,才長出一口氣,但見德妃仍舊跪著,眾人又不敢起身,隻得跪著不動。
我不知道德妃最後為何對皇帝說那樣一句話,卻明白那句話一出口便讓之前的和諧氛圍統統破壞殆盡。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德妃話裏的意思對皇帝來說意味著什麼,隻知道她讓皇帝除了怒氣之外還勾出了痛楚,像是隱藏了多年的傷疤被人當眾撕開般惱羞成怒。究竟是什麼能讓一位帝王還藏著這樣的痛苦始終耿耿於懷不準任何人觸碰?而德妃明明知道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究竟又是怎樣苦澀堅決的心情呢?
德妃麵色蒼白血色盡退,但始終噙著笑,麵容安好。歲月悄悄爬上了這個女人的眉眼,卻絲毫磨不去她的堅毅與高貴,雖是跪著,卻是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眼神死死的看著皇帝背影消失的地方。
落霞見主子久跪不起,輕喚了幾聲主子,竟毫無回應,急得快紅了眼快掉下淚來。
突然聽得有人揮開竹簾奔了進來,急急地喊道:“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