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鋪安分了,每天隨素素下地。可是,素素並不踏實。趙小鋪眼裏像藏了東西,明明是一汪汪的笑,不經意間,眼底深處會伸出一個鉤子,抑或一個鏟子,沒等素素反應過來,那鉤子或鏟子又縮回去。趙小鋪沒素素皮實,進屋便把自己往炕上一扔,齜牙咧嘴地叫,哎喲,快散架了。素素不再說你歇著我一個就夠了這類話。哪怕他不幹呢,她也要讓他在身邊。有一天趙小鋪還真在地畔睡著了,睡得賊死,蚊子在他脖子、臉、鼻頭上惡吃了一頓,素素看著他的怪樣子,忍不住笑。趙小鋪抱怨,喊我一聲嘛。素素說,蚊子都喊不醒,我哪有蚊子厲害。素素臉上天天有疙瘩,她習慣了。趙小鋪非要去趟鄉裏,說是和蚊子算帳。素素不樂意,說和蚊子算什麼帳,還能咬它們幾口?趙小鋪倒是很快就回來了,買了一瓶花露水。抹在身上,蚊子就不敢靠近了。素素試試,挺靈驗。趙小鋪腦裏賊道子多,楊柳莊人哪曉得用這個東西?隻是有些心疼,這一秋天還不抹出半袋麥子?楊柳莊地薄,半袋麥子得幾分地。這一算帳,素素嚇了一跳,死活不抹了,說聞不慣那味。趙小鋪天天抹,還笑素素享不了福。素素嘴上沒說,心裏卻別扭,日子可不是這個過法。
那天,素素舉著剩了一半的花露水,勸趙小鋪別抹了,她想送給楊鳳蘭。趙小鋪道,楊鳳蘭懶得屁股都長根兒了,送她還不如直接給毛大有呢,素素,想給毛大有就買瓶新的。素素生氣了,你啥意思?趙小鋪賠笑,我這嘴跟爛席片差不多,你別往心裏去,咱也沒必要討好她,你給了她錢,和她兩清了。素素說想讓楊鳳蘭從村裏要出趙小鋪那份地。趙小鋪說直接找村裏嘛,咱是合法夫妻,憑啥不給地?素素用沉默表示了她的態度。趙小鋪說,幹脆請他兩口子吃頓飯,飯桌上也好說話。素素說這幾天就張羅吧。
趙小鋪去請毛大有和楊鳳蘭。毛大有問趙小鋪搞什麼名堂,年不年節不節的。趙小鋪說你真是見外,吃頓飯非得找個理由?楊鳳蘭說毛大有,請你一頓,你還是毛大有,長不出翅膀,去就是了,想那麼多幹嗎?半路上碰見板子,順便把板子也拽過來。
楊鳳蘭很適應,也很喜歡這種場合,板子和趙小鋪輪流向她敬酒,她來者不拒。毛大有喝得口淺,趙小鋪並不將他。喝到八成,素素給趙小鋪使個眼色,趙小鋪便提出要地的事。楊鳳蘭說,趙小鋪,我知道你有小九九,直接說就行了嘛。趙小鋪嘿嘿一笑,主要借這個機會量量你的酒。楊鳳蘭不屑,你和板子未必是個兒。趙小鋪忙恭維。楊鳳蘭說地的事包在她身上,明年準能種上。她往心窩指指,胸脯一顫一顫的。毛大有讓楊鳳蘭少喝點兒,楊鳳蘭說我一喝酒,手氣就衝。她晚上有場,提前走了。
板子和趙小鋪還要喝,毛大有說行了吧,喝酒誤事。趙小鋪譏笑,剛才怎麼不說,楊鳳蘭一走你就成老大了?毛大有臉色便難看了,說我是為你們好。趙小鋪說謝謝,毛村長。毛大有冷笑,厲害了啊。素素緊攔慢攔,毛大有還是走了。他一走,板子也離開了。
素素埋怨,好端端的讓你攪了。
趙小鋪說,我攪的還是他攪的?這是我家,他充什麼老大?
素素說,人家也是為你好。
趙小鋪說,這是傷我麵子啊,憑什麼?
素素賭氣,不再理他。
趙小鋪把剩下的酒喝光,像和酒有多大仇似的。喝完就哭了,說毛大有看不起我,毛大有都看不起我,我成什麼了?
素素看他醉成這個樣子,要扶他躺下。趙小鋪抓著素素胳膊,我不能死守在村裏了,一定要做筆大買賣。素素,借我點兒錢,相信我,我賠不了的。
趙小鋪東倒西歪,話卻直溜溜的。素素心裏一沉,他罵毛大有不過是借口,主要是想和她要錢。素素說除了人,我什麼也沒有了。聲調幽怨而傷感。趙小鋪說有你就夠了,往素素懷裏一栽,扯起了鼾聲。
第二天,素素下地,趙小鋪還睡著,腫脹著臉,滿嘴酒氣。素素沒忍心叫他。
素素一走,趙小鋪便把眼睛睜開了。他洗了把臉,填了口東西,來來回回在屋裏屋外轉。趙小鋪賴在家裏,想再次找素素的錢。趙小鋪在外逛了一圈,又把錢帶回來,主要是想套素素。沒想到素素依然守得死緊,連個口風也不透。趙小鋪的心更癢了,他意識到套是沒結果的,隻能親自動了。趙小鋪不會全搞走,會給素素留一部分。這麼一想,趙小鋪坦然了許多。
趙小鋪的目光在柴垛上瞄著。這些日子,他一直留心素素的舉動。素素每次出去或回來,眼睛總是先盯著柴垛。在屋裏落空後,趙小鋪就冒出一個疑問,她會不會藏在院裏什麼地方?又想不大可能,哪個人會把錢藏在院裏?除非腦子有病。可素素厚重的目光不由使趙小鋪起疑,柴垛中或許有秘密?
趙小鋪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