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一個大工程,就像打一場大戰役,天時地利人和缺一樣都不行,尤其甲方是肉厚的戶頭,明裏暗裏不知多少雙眼晴盯著,不到真正簽下合同,都不是到了碗裏的菜。李總在車上這樣告訴木木。李總不停地出入各個相關部門的大樓,下車時從倒車鏡裏整一整西裝領帶,換上一張謙和的笑臉,上車時臉色陰晴圓缺,讓木木捉摸不定。
高開標還有三天,李總說是男是女都在娘肚子裏擺著了,今天我們找個地方放鬆放鬆,李總這樣說的時候心情很好,李總心情好木木的心情就跟著好,老板肯這樣說話說明彙恒建築公司這一陣子的工作都到位了。李總話音剛落,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那鈴聲是一支叫“吉樣三寶”的曲子,喜氣洋洋讓人聽了不願意掐,音樂停了,李總才聽了兩句,臉色突然變了,說回去,車子剛從彙恒開出不久,木木剛要打方向盤掉頭,李總說回家,回斯亞花園,斯亞花園是李總和劉冬梅的住處。
李總的兒子是上午八時多失蹤的,劉冬梅出去做美容,蘇北來的小保姆推著嬰兒車到小區外的公園轉悠,順便牽著劉冬梅養的斑點狗放風,拐角處,斑點狗突然掙脫狗繩撒開腿跑了,小保姆慌忙去追,氣喘籲籲地追回來,小保姆傻了,李總的寶貝兒子和嬰兒車都沒了。李總趕回家的時候,客廳裏亂成了一鍋粥,劉冬梅坐在沙發上,人已癱了,臉上是沒有抹幹淨的深海美容泥,被眼淚鼻涕塗得麵目猙獰,小保姆脆在地板上,簌簌發抖,見了李總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李總不看劉冬梅一眼,扶起小保姆,遞給她麵巾紙,說你別急,這事不能怨你,不怕賊手長,就怕賊惦記,是禍躲不過。你仔細想一想,慢慢說給我聽。小保姆結結巴巴說了,李總對木木說,讓建築公司邢總立即趕來,把公司的法律顧問劉律師立即接過來。
邢總和劉律師趕到李總家,李總在小客廳裏抽煙,倆人直奔小客廳,木木正要幫他們掩上門,劉冬梅眼巴巴地看著這邊,李總卻說,木木,把門給我關上。
木木給劉冬梅泡了一杯茶,又打水讓劉冬梅洗了臉,說了幾句寬心的話,然後拔腿去了隔壁的公園,陽春三月,公園裏的草木紅是紅,綠是綠,但是因為不是休息天,人很少,隻有幾個健身的老人。這是一個開放式的市民公園,既沒有圍牆,也沒有大門,木木逢人就打聽,有沒有看見一個坐著嬰兒車的嬰兒,人家都搖搖頭,有一個老太婆見木木一臉焦急,說今天這公園怪了,剛才也有一個女的滿世界找孩子呢,木木知道她說的是劉冬梅,也沒心情跟她解釋,木木在矮樹叢裏一步一步搜過去,心裏想說不定那歹人會把嬰兒車丟在哪裏,留下一點蛛絲螞跡,木木的衣服掛破了,木木的皮鞋變成了泥鞋,木木像一把篦頭梳子把公園橫豎梳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木木回到李總家,邢總和劉律師都還在。李總把公司的事務都交給了副總和分公司的老總,把接工程的事也全權委托給了邢總,讓邢總給所有的關係和甲方發短信,告知李總出國了,有事直接與邢總聯係。李總說,我的手機和家裏的電話都必須空著,綁匪如果是為了錢一定會打電話進來。
木木不知道李總為什麼不肯報案,但木木相信李總不肯報案肯定有不報案的道理。報紙上經常有報道,說綁匪把錢得了,就把票撕了,木木想到那是一個粉嘟嘟的孩子,不敢想象下去。偌大的二層樓房,突然沒了孩子的聲音,一下子安靜得讓人心裏空蕩蕩。劉冬梅被扶到樓上臥室去了,已經昏過去幾次,木木喊來醫生給她掛水,劉冬梅看著床邊空空的搖籃,淚水又如泉流。
李總坐在客廳的電話機旁,一支接一支吸煙,李總的手機響過幾次,那快樂的曲子忽然變得刺耳,李總一看是熟悉的電話號碼就把它掐去,夜深了,木木一次次幫李總倒淨煙缸,默默陪著沉默的李總,木木想起那天他推開家門,小香和兒子不辭而別,他心裏填滿的痛。
木木突然想到了陳潔,陳潔肯定不知道她的兒子失蹤了,陳潔如果知道,她會不會像劉冬梅一樣悲痛欲絕,她會不會還說那是你們李總的兒子?陳潔應該還在南京,一個星期前她曾經打過電話給木木,說學校放假了,她從加拿大回來了,木木說不是沒放暑假嗎?陳潔說加拿大一年給學生放四回假,木木覺得這加拿大的學校糊弄學生呢。會不會是陳潔弄走了孩子?木木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還是說了出來。
“不會,她要是想見孩子,不需要用這種手段,劉律師說,她隻要向法院提出做DNA鑒定,她就能得到孩子的探視權甚至撫養權。”李總看來早就想到過。
這一夜,李總的手機和李總家的電話都沒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