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小雪的情調(1)(1 / 3)

大清早薄雪花就飄起來,天空變得迷離了,猶如女人做愛時的眼神。

雪花默默地墜落,墜落,向著地麵一無返顧地以身相許。用心傾聽,似乎可以辨出輕微的細喘聲,猶如貼在耳畔的溫馨的鼻息。薄雪花飄撒著那份含蓄,飄撒著那份蘊藉,將天和地都裹住了無邊無際的柔情裏。

鍾文欣最喜歡小雪的這種情調。

汀州的時令就象一個信守諾言的情人,每當日曆上出現“小雪”這個節氣的時候,輕柔的雪花就會如期而至。鍾文欣推開窗,把半邊身子探出去。薄雪花綴在了眉毛上,綴在了額發上,綴滿了雙肩和脊背……,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雪花的氣息,恍惚中覺得自己仿佛象薄雪花一樣飄了起來。

鍾文欣拿出手機,就這樣在小雪的情調裏給程世傑打電話。

“喂,世傑,想一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

男人在那邊思索著。

“哎喲,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都忘記了?”女人似嬌似嗔。

“對不起,我想不起來。”

“你看看外麵,看看外麵的天嘛。”

“哦哦哦,小雪。今天是‘小雪’。”男人明白了過來。

“世傑,五年了,今天是五周年。”

“是嘛,哦,已經五年了?”男人似乎有些驚奇。

“你說,咱們倆是不是應該慶祝慶祝。”

“當然當然,慶祝慶祝。”

“晚上,咱們去海景俱樂部吃西餐,然後玩個痛快。”

“呀,昨天你怎麼不說?”程世傑慢慢地回道,“我有飯局,是遠道的貴客,晚上定好了。”

“哎喲?讓你為難了。”鍾文欣有些不悅。

“不,不是那個意思。”程世傑似乎想解釋。

“什麼意思嘛,”鍾文欣提高了嗓音,“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一定去!”程世傑象是在發誓,“你看這樣行不行,到時候你先吃著,我在那邊應付一下,立馬就趕過去。”

“嗯,好吧。”

鍾文欣下意識地歎口氣,然後收了線。

細想想連自己都難以相信,和程世傑相好居然已經五年。當初鍾文欣認識程世傑的時候,正值洪開源那個老頭甩手離開了她,讓她覺得很受傷。程世傑的出現可以說是恰逢其時,他提供了慰藉,填充了空虛。他就象一塊“創可貼”,粘在鍾文欣的傷口上,使她得以平複。

“創可貼”隻是應急之物,本不指望它天長地久。兩人也就是粘在一起好一好罷了,等那粘度消失了,它自已就會掉下來。誰會想到,這一粘就是五年呢?對於鍾文欣來說,程世傑的存在已經成了習慣,而習慣是很難改變的。程世傑從不言婚,鍾文欣亦不言嫁,兩人就這樣彼此習慣著,彼此保持著一種默契。這種默契與夫妻比起來,少了責任和義務,有的隻是情願。

或許是因為五周年的緣故吧,鍾文欣對今晚的約會格外在意。方才程世傑小小的遲疑就讓她生出不悅了,雖然對方隨後又用發誓般的允諾做了補救。鍾文欣閉上眼睛穩了穩神,調理了一番情緒,然後才到洗浴間去梳理。

開亮洗浴間的頂燈,卻沒有撳亮梳洗鏡上方的照燈。在暗淡的光影裏,所有生硬的線條仿佛全都消匿了,女人的麵孔就顯得分外柔和。四十歲以後的女人應該避免出現在強光直照裏,她應該讓自己成為薄雲輕掩的月影,顯現那種朦朧之美。

鍾文欣輕輕地向臉上拍打著涼水,然後塗上了磨砂洗麵奶。她精心地研揉著,那情形就象製鏡師在打磨一塊易碎的眼鏡片。衝去洗麵奶之後,再塗上按摩乳,依然地精心,依然地不厭其煩。兩道工序之後,才是擦橄欖油。鍾文欣隻擦西班牙進口的橄欖油,鍾文欣的皮膚是那種特別的質地和樣式:這類皮膚在三十歲以前出奇得白出奇得細膩,能給人在視覺和觸覺上都造成衝擊,可是過了三十歲之後它就會漸漸打起褶來,象幹縮的衛生紙一樣布滿細密的皺紋。

隻有用橄欖油給它上光,它才能顯得飽滿,顯得滋潤。

伺候完了臉,接下來就伺候頭發。精致的發梳是紅木製做的,它不會生出討厭的靜電。鍾文欣來而複往,怡然自得地梳整著微微冷燙過的卷發,那情形就象心滿意足的主人在撫弄自己喂養的寵物。忽然,一絲銀光在梳齒間隱約地閃了閃,讓鍾文欣心裏驀地一沉。鍾文欣痙孿似的抓住了它,猶如捉住了一個賊。賊!它們是賊,它們悄悄偷走了她的青春。一根,又是一根呐……她在心底悲愴地喊叫,不過就是四十多歲罷了,若何白發就如此無情地紛至遝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