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著嘴唇,痛苦地揪著頭發。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浮淺。從來不做夢的他象撞網的鳥一樣纏在亂紛紛的夢境裏。早上醒來,那些夢的樣式都忘記了,隻記得鍾蕾在他的懷裏,在他的懷裏……
擁有想象就足夠了,呸,你就想象吧,他狠狠地自嘲著。
又是一個黃昏降臨了。
天色越來越黑,他的心也越來越慌。他象產生了藥物依賴的病人,迫不及待地要去上網,上網。他竭力阻止著自己,他竭力勸說著自己:別去找她,別去!她說過,永別了,她不會在那兒,不會!
那些念頭攪著他,讓他坐立不安。
伍伯看著他那丟魂喪魄的樣子,忍不住問,“怎,麼了你?”
“沒怎麼,”他苦惱地說,“就是不知道,幹什麼好。”
伍伯不以為然地說,“嗐,該幹,幹什麼,就幹,幹什麼。”
對對對,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該上網就上網嘛。石大川仿佛得了大赦令,他急切地打開筆記本電腦,撥號上了因特網。他輕車熟路,馬蹄噠噠地點擊著,徑直進了“今生有約”聊天室。
一眼就看到在線的人名裏有帶露花蕊!”
一陣狂喜掠過心頭,石大川飛快地打出一行字。“花蕊,你怎麼來了?”
“我忽然想起來,有件事情還沒有對你說。”對方解釋著。
“我也是,偶然逛進了這個聊天室。心裏想著,或許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呢。”
“是的,我上一次忘了告訴你,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會去做找爸爸的事了。”
“這不是你未能實現的夙願嗎?為什麼要放棄它?”
“媽媽告訴我,他早就死了。在我出生前,他就死了。”
石大川的心沉重地墜了墜,“我真替你難受。”
“不過,這樣也好。就象你再也不會見我一樣,我也再不用去見他。”
好淒涼,好哀痛,石大川生出了要擁吻她的衝動。
不知不覺地怔在那裏,屏幕上又出現了一行字:
“你怎麼不說話?”
“我無話可說。”
這是他此時此刻的真實心境。
剛剛回答了這句話,石大川就覺得不妥,覺得後悔了。他正想再說些什麼,屏幕上已經跳出了字。
“好吧,那我也就說完了。再見了,再,見,再,見……”
這些字猶如正在墜入水底的人吐出的氣泡,一個一個地浮出來。石大川徒勞地想伸出手,抓住它們。
“喂,花蕊,花蕊——”
再也沒有人回答。
好蠢,好蠢,女孩子癡癡地在這裏等著,絕不是要聽我的這些話!
石大川沮喪地捏緊拳頭,狠狠地給了自己一捶。
當第三天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石大川麵對著這個亮晶晶的家夥發了誓:戒網,從此再不上網了。
晚飯後,石大川把自己窩在沙發裏看電視。他打算用那些鬧哄哄的聲音和亂糟糟的圖象填充自己,等到填困了,就在沙發上睡。
可是不行,不行,看著看著,石大川就坐不住了。雖然眼前很熱鬧,雖然耳邊很喧嘩,但是那些熱鬧和喧嘩都在身體的外麵,他身體的裏邊仍舊很冷清,他的心仍舊很冷清。
那是因為孤獨。
找個人說說話應該會好一些,石大川就湊過去和伍伯搭訕。
伍伯在弄盆景。四四方方的紫陶盆,棱是棱,角是角,看上去又冷又硬,有一種岩石般的質感。它是樹的小房子,房子裏住著一棵鬆樹。不是長在植物園的大門前,象儀仗隊員一樣高大挺拔的鬆樹,這棵鬆樹又矮又小,它哈著腰,縮著脖,老老實實地聽憑伍伯的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