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式皮座是相對而設的,一邊是石大川,一邊是阮珊和“苦丁茶”,兩邊隔桌相視,就有了對壘的感覺。
“寶貝兒,想吃點兒什麼?隨你點呀。”
女人把菜譜交到“苦丁茶”的手裏。是那樣的動作和那樣的語氣,仿佛她正把天下都交給他來主宰。
“嗯,”“苦丁茶”清清嗓子,“要——”。
他點出一串菜名,那感覺就象在龍椅上發著聖旨。
石大川覺得無趣了,他啜了口咖啡,然後站起身來。“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哎,別走啊,別走,大家一起吃嘛,一起吃。”阮珊假惺惺地挽留。
“謝謝。”
石大川離開了。還好還好,雖然沒能牽著羊,但是畢竟踩完了點兒,晚上再來嘛,晚上再來張網垂釣。他抑製著心裏的沮喪,自我安慰著。
沿著馬路往前走,他打算找一家小餐館隨便填填肚子。走著走著,人行道忽然寬展了,竟然寬展成了廣場,寬展出了一棵棵高大的雪鬆……
汀州植物園。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蘇醒,石大川不由自主地向廣場那邊看了過去。——哦,真的有那輛卡通玩具一樣的小“威姿”!是鍾蕾的車,是。
他向那輛車快步走去。
鍾蕾在車裏似乎已經坐了一百年。
是一種神秘的感覺驅使她坐在這兒的,那感覺告訴她:石大川會出現的,會。鍾蕾把車內的音響開得很大,小小的車廂就變成了一個衝浪浴缸。鍾蕾閉著眼睛,任由那樂浪浸泡著她,衝擊著她。CD唱盤設定的是循環播放,那首鋼琴曲《愛的羅曼斯》就來而複往地再現著。每當琴曲重啟的時候,鍾蕾就會睜開眼睛,向那棵雪鬆的方向看上一眼,然後在心裏默默地念上一句,“黑馬王子”,你在哪兒?
“黑——”
這次鍾蕾剛剛念出一個字,就不由得愣住了。有沒有搞錯,那不是幻覺吧,襯著那棵高大的雪鬆,石大川的身影出現了。正午的陽光讓他周身閃動著光焰,仿佛他整個人都在燃燒。
鍾蕾立刻打開車門,跳了出來。
“啊,‘黑馬王子’——”
“哦,‘帶露花蕊’——”
……
分不清是你撲向我還是我撲向了你,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他們想擁有一個隻屬於他們倆的空間,於是他們坐進了車裏。天和地變小了,小小的天地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彼此親近地凝視,然後是會心的笑意。
“是誰讓你來這兒的?”石大川向鍾蕾發問。
鍾蕾指了指心,然後也問道,“是誰讓你來這兒的?”
石大川指了指天。
是的,是心讓他們來此相會,是上天讓他們來此相會。鍾蕾忘情地再次擁吻著對方,她心裏存留的那些疑問此刻都被拋到了腦後,她隻想就這樣抱著就這樣吻著,仿佛這樣已經足夠,這樣就是一切。
就在兩人沉醉之時,汽車門忽然被拉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車門外。
“……伍伯?”鍾蕾驚奇地說,“你來幹什麼?”
伍伯沒有回答鍾蕾,他目光嚴厲地盯著石大川。“你,愛她?”
“嗯。”石大川點點頭。
“你,你要是真,真愛她,你就滾,滾!——”伍伯憤怒地喝斥。
就象狠狠地挨了鞭子,石大川顫抖了。他鬆開鍾蕾,要從車裏鑽出去。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鍾蕾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緊緊地扯住石大川說,“怎麼回事?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忘了我吧,忘了我。”石大川淒然一笑,他勾勾腦袋,迅即地從車內鑽了出去。
“等等我!——”
鍾蕾回過神來,她一邊喊叫著,一邊打開自己那邊的車門,想要攔住他。可是,鍾蕾僅隻看到了石大川的背影,他逃也似的跳上了一輛出租車,就象風一樣消失得無蹤無影。
沮喪和怨恨讓鍾蕾的腦袋一跳一跳地疼,她冷冷地瞪著伍伯。“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了?
“蕾蕾,我,我不放,心你,”伍伯解釋著,“你一走,我就叫了出,租車,就跟,跟在你後麵。”
“你跟蹤我?你,你卑鄙!”鍾蕾憤怒地嚷著。
伍伯聽了臉色蒼白,默默地垂下頭。
鍾蕾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拚命地揮著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才應該滾,滾——”
“蕾蕾……”
伍伯發出低沉的呻吟,仿佛那是他的胸腔在開裂。他把雙手向鍾蕾伸去,那姿態象是在求乞。
“不,不,”鍾蕾搖著頭往後退,她已經痛苦得淚流滿麵了。“我就是愛他,我就是要嫁給他。你為什麼要妨礙我,為什麼?”
“孩,孩子,”伍伯周身顫抖,“因,因為,我是你的爸,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