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後。
“清揚,廚房的水怎麼還沒有打來!小兔崽子又去哪裏亂串!仔細你的皮!”廚娘站在門口惡言惡語。
“嗯。”一個瘦瘦小小的少年提著兩個比自己人還大的水桶向廚房走過來。這個小鬼似乎很習慣這樣的責罵,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加上一個淺淺的笑。
“真是個賠錢貨,連累夫人受到冷落,現在倒來裝了,裝什麼?再裝也不是個小子,裝不出個把來!”那個廚娘越罵越惡毒。原來她本是李氏身邊的丫頭,因李氏失寵被貶為廚娘,自然把惡氣出在罪魁禍首清揚——當日的那個女嬰身上了。
奇哉怪哉,堂堂神威將軍之女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原來這神威將軍世代相傳為武林世家,香煙鼎盛,人才輩出。不料到了清元龍這一代,香火卻衰敗下去。當年清元龍與李氏指腹為婚,李氏喜靜,與清元龍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合,成親若幹年並未誕下一子。那清元龍與其妻本已無情,又極是重男輕女。七年前李氏好不容易受了孕已是難得的機會,不料誕下一女,徹底失掉了丈夫的心。由此李氏失寵,清元龍另迎娶二房小妾,已得一子。氣極之餘,當日難產之狀曆曆在目,至今心有餘悸,李氏對女兒也是灰心,自此不理不睬,隻將當日與兒子起好的“清揚”之名給予那小女嬰。
清揚小小年紀便是爹不親娘不愛,因此也比同齡的孩子早熟許多。她深知自己沒人憐惜正是因為自己女孩的身份,便打扮成少年模樣,終日被清府的下人呼來喝去,哪裏還有主子小姐的樣子?長久的打罵慣了之後她先是麻木,一切淡然處之。可不久她就發現越是冷淡,那些下人就越是討厭她,若是她顯出笑臉,卻可以少了許多無端責罵。久而久之,她為自己以假笑來逃避感到悲哀,在她的臉上,喜怒哀樂均可製造,唯獨顯露不出真感情了!
每日早起小清揚便須收拾她的小茅屋,然後開始一天繁重的家務。李氏失寵之後便遷居別院,把清揚一人扔在府裏死活不管。在洗完山一樣高的衣服與碗碟之後,她還要將廚房中的水缸提滿水。做完這些她才能夠和下人一起吃些殘羹剩飯作為午餐。下午繼續著沒完沒了的家務直至天黑。饒是如此,每日午後仍是清揚最快樂的時候,她可以躲在一處牆洞之中偷看家將們在校武場練武,偶爾還可以看見她的父親獨自耍起一套連環雙殺。小清揚天資聰穎,雖不明了那刀招便是名鎮天下的絕世武功,卻能將套路招式記得清清楚楚。待到天黑之後,清揚便偷到後院的小河邊練習武藝。她雖使的隻是粗糙的木刀,卻能虎虎生風,盡得“連環雙殺”的精髓。隻可惜無人指點她以上乘內功,故隻能將刀招耍起卻不能悟其奧妙。但不論怎麼說這套武功總歸是父親“傳”給她的唯一記念。
每至嚴冬時節,小清揚連件棉衣都沒有,隻有自己動手將所有衣裳縫成一件裹在身上以取暖。夜間凍得瑟瑟發抖,總是輾轉反側,在小破床上不能安睡。有時夜不成眠她便會跑到西院的廂房,躲在窗戶邊偷偷地張望。那裏住著她的弱弟,三姨娘周氏所生的公子——清翊。這小清翊隻有三歲,正是牙牙學語之際,卻從小嬌生慣養,於清揚之處境真有天壤之別!
眼見清翊屋中燃點的是溫暖的火爐,鋪蓋的是錦緞華服,桌上的糕點隨意地散放著,那香味仿佛可以通過窗子直透入清揚饑腸轆轆的肚子裏!她想到享受這些的是自己的親弟弟,便拚命讓自己覺得自己是滿足的,撐起一副笑容回到又小又凍的屋子裏去。她卻不知道,有時清元龍會站在對門的窗前注視著她,沉思片刻,卻從來不說什麼便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