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蓋馬高原,萬物似乎都被凍結住了。接近零下四十度的嚴寒下,除了風之外什麼都是靜止的。甚至樹木都無法承受這樣的寒冬,寒風下,高原的高大落葉林裏,蒼天大樹似乎都被凍得不住顫抖。這時,一陣膠底布鞋踩在積雪上的聲音傳來。一隊中國軍人動作僵硬地穿過落葉林的高大身軀,一路上不時有人被凍得倒在路邊。倒下去的很多士兵都很年輕,其中有些被人拉起來,有些人卻再也沒有醒過來。沒有醒過來的就這麼長眠於異國的土地上,春去冬來,幾十載無人想起他們。
那些烈士的骸骨或許很多還長眠於那片曾經揮灑熱血的土地上吧。而他們的子孫呢,在忙些什麼?在忙著炒高步步高升的房價,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裏曖昧著紙醉金迷,在燈紅酒綠中玩味著一夜情。誰會在深夜想起那些骸骨?
如果那些漢子知道他們當年的熱血和忠誠已經被一個拜金的時代所淡忘,不知他們將作何感想?
但,這就是戰爭。
你是個漢子,那能怎麼辦?大好頭顱拿去,十八年後投胎回來,陳鋒,我還去你的團裏當兵去。
這是什麼?這就是兄弟。那種嚴寒、酷暑的廝殺戰陣中的最高榮譽,你能夠和這個民族最剽悍的爺們兒一起做兄弟。
此後,活著走下戰場的陳鋒立了一條家訓。每年的九月十八日晚上全家都不吃飯,一直餓著肚子等到深夜十二點之後再吃。其中的原因陳鋒從來不解釋,但孩子們長大之後才慢慢猜出來。
九一八,一個值得中國人永遠牢記的日子。
其實還有個原因,那就是陳鋒覺得活下來的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戰死沙場的兄弟們。自己能活著就已經很不錯了,能吃到熱飯菜,能兒孫滿堂,自己很知足了。
那些兄弟呢?除了自己的老團長,現在還有多少人記得他們。
跟那些兄弟比,自己算什麼。
是啊,跟那些戰死沙場的鐵血男兒相比,這篇小說的作者算什麼。這篇小說的作者是渺小的,他無緣和那些最優秀的男人一同衝鋒殺敵。
如果你看到這段文字,請幫個小忙,抬起你的右手行一個軍禮。當沒當過兵都沒關係,標不標準的都行,就當是一個普通百姓給那些戰死沙場的尊重吧。
其實這個小說就是我,這個小說的作者,想用這近四十萬字的記錄,換你這對那些英勇無畏的兩秒鍾的尊重。
敬禮,我心目中最優秀的爺們兒!
當你手臂放下的時候,那棵蒼天大樹下走過的士兵默默地回頭向身後的夜空中看了一眼。剛才他蹣跚在雪地裏的時候似乎感覺到冥冥中有人向他敬了個軍禮,他以為是自己在嚴酷的寒冷中出現的幻覺。
是啊,實在太冷了,腳上的膠底布鞋已經和腳麵凍在一起。臉上很大的一塊凍傷,手腫得像饅頭一樣,左手的小指已經被凍得壞死,頭發也凍得結上了冰。整個衣服外麵全是霜,軍服的外麵凍成了冰甲一般,走動的時候發出細微的響聲。懷裏抱著的步槍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拉動兩下,不然槍栓就會被凍得拉不開。
此時,他已經一天多沒有吃東西了。寒冷中,整個身體不住顫抖,而這種顫抖也在慢慢地消耗著身體殘存的能量。
整個四營和五營在夜色的掩護下翻山越嶺追擊沿公路撤退的美軍。其實陳鋒很清楚,這樣的惡劣天氣下穿越山林意味著什麼,但團裏根本沒有足夠的重武器和美軍優勢火力對抗。更何況美軍還能得到空中支援。想要給美軍以重大殺傷,唯一有效和可行的辦法就是趁著夜色進行強攻。
前麵越來越近了,每隔幾秒鍾就有一發慘白光芒的照明彈被打向空中。借助照明彈,依稀能看到公路上麵黑壓壓的美軍構築的環形陣地。在陣地的外圍,是由坦克組成的防禦圈,內側是美軍宿營的帳篷。陳鋒在想,要是有個十幾門重炮該多好。隻要火力急襲十幾分鍾,公路上的美軍就會被徹底打亂防禦。
根據昨夜的戰鬥經驗來看,美軍一般會借助火力優勢組成火力網。而往往想要突破這種火力網,就會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
突然,嗒嗒嗒,美軍的一輛坦克向遠處的夜空射出一串子彈。
難道還有其他的兄弟部隊?陳鋒開始有些疑惑,他感到寒冷已經讓他的思維變得幾乎神誌不清。他衝後麵做了個手勢,身後的兄弟們紛紛臥倒在地。陳鋒小心地貓腰走了五十多米,停在緊挨著公路的一個土堆後麵。他的右腿已經凍傷了,走路的時候扯得髖骨一下一下地疼。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把望遠鏡放在背包裏麵,於是放下背包,在裏麵找出望遠鏡。
奇怪的是美軍的坦克射出子彈後,整個陣地沒什麼其他動靜。又過了一會兒,另一輛坦克也射出短促的一串子彈。此時陳鋒覺得可能他們是在火力試探的盲射吧。
其實他不知道,是天氣實在太冷了,美軍的機槍射手每隔一個多小時就會打幾發子彈,讓槍管發熱,這樣來防止槍管和槍機被凍得無法射擊。
這樣的嚴寒連鋼鐵都吃不消了,何況人呢。
陳鋒又觀察了一會兒,他起身的時候發現胳膊肘的衣服被凍在了雪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把衣服扯出來,然後貓著腰退回到團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