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卡特琳娜·謝爾蓋耶芙娜:

昨天,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投入到一場真正的戰鬥中。我本不想提到它,不願提及這裏任何危險,但我無法抑製住這場經曆帶給我的震撼,無法不告訴您我內心的發生的一切。

在蘇維埃戰勝了所有的強大的敵人之後,還有一些殘餘力量同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相對抗。這些敵人潛在村莊的深處,隱身於大山的溝壑和褶皺中,他們手裏有步槍和土造的火器。當地的民眾迷信山神,對劈山修路無法理解。我相信是受了反動分子的鼓動。但我們的意誌和信心比早先更加堅定。隻有靠這種堅強的信念,才能藐視敵人的侵擾,完成建設隧道的重大任務!

匪徒們實在是低估了我們的實力和勇氣,而瓦西裏·卡爾莫維奇讓我認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戰士。他實在是位不起的蘇維埃戰士!他提前布設的防禦措施為工程營提供了可靠的預警,預先發現了敵人的圖謀。在敵眾我寡的最初幾分鍾,瓦西裏單槍匹馬搶占了製高點迎擊山匪,為我們的部隊進入戰鬥贏得了時間。他保護了同誌們和隧道建設的安全,自己卻受了傷,好在並不嚴重。經過那次戰鬥,我們成了最親近的朋友。現在他短暫回莫斯科養傷。托他給您帶上這平安的消息。

我很想知道您那裏發生了什麼,您的生活怎樣?您上次說的給我一個驚喜,到底是什麼?讓我一直在期待中。

致禮!

弗·希

52.10.24

當他深一腳淺一腳蹚過滿是融雪和冰碴兒的泥濘小徑,找到紅旗村第三街上的那座小屋時,天黑得已經看不見路了,整條街都被泥雪覆蓋著,一座座空落落的木屋像被遺棄的古代人定居點。這裏的景物似乎完全變了,夏日裏充滿生機的綠色全然不見蹤影,憑借雪地裏的一排枯幹的老樹和遠近幾家屋子裏散出的燈光,才好不容易走近了自己熟悉的那個小院子。這是他父母在六七十年代親手建造起來的鄉間住宅,但母親已經多年不來這兒了,隻有斯季瓦每年夏天到這裏拾掇一下院子裏的雜草,為幾棵果樹施上些肥料,在這兒住上幾天。莫斯科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差,而這兒的環境也不盡如人意,一條高速路在田野中穿過,打破了這裏的最後一點兒寧靜。

跟鄰村那一幢幢磚石建造的農舍不同,城裏人在鄉村蓋的木屋隻能用來度夏。夜色在這個偏離城市的地帶顯得十分濃重。推開厚重的鐵門,院子裏的積雪告訴他,整個冬天都無人光顧這裏,看來連附近村莊的流浪漢也懶得來這兒做客了。扭開院子的木門,斯季瓦踩著厚厚的積雪進了院子,在一隻花盆下麵找到房門鑰匙。小木屋一共隻有三間屋子,一間八九平方米門鬥連著一個寬敞的廚房,它的側麵開門,通向一間同樣大小的臥室。整幢木屋裏沒有什麼擺設,隻有幾樣無法搬動或者實在不值錢的家具:廚房裏是一張飯桌,三把木椅,臥室裏是一張雙人床和一台老式的明斯克牌電視機。屋角放著一個木板箱,並沒有上鎖,裏麵儲藏著幾件工作服或者簡單的器具。如果他要鋤地種菜的話,工具得從城裏帶過來,任何有用的東西都不能放在這兒,因為常有些四處流浪的人住進來,用這兒的東西,或者順手帶走它們。父親在世時,每次秋後離開前都要收好所有的東西,但總會留心在小廚房的桌上留些米麵幹果。若是真有盜賊破門而入,至少可以得到些果腹之物,不致毀壞屋子裏的器物家什。斯季瓦裏裏外外查看了一遍,這裏的一切都如他秋天離開時的樣子。

屋裏的空氣似乎比外麵還要陰冷,四周悄無聲息,隻能聽見外麵農戶家傳出的狗叫聲。斯季瓦在床沿上坐下,一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到這兒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幹什麼。

隻有他身上的幾處傷痛提醒他,他剛躲過一場劫難,奇跡般地生還人間。他一側的肋骨一定是受了傷,一路上隱隱作痛,但他知道這並無大礙,也許斷掉了幾根肋骨,但至少沒有殃及心肺,否則他早就一命嗚呼了。除此之外,他再沒發現其他損傷。

斯季瓦盡力理順整個事情的脈絡層次,一遍一遍回憶這一天發生的一切,不讓外來的任何事情幹擾,把這些細節固定在大腦中。他很清楚,人的大腦經曆過突如其來的撞擊,生理上的自衛機製會釋放出一種酶,將大腦中的可怕記憶洗掉。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經曆災變後無法回憶起整個過程的緣故。不過,斯季瓦早就經曆過恐懼和壓力訓練,大腦的承受能力指數遠遠高於常人,他完全相信自己頭腦裏所有記憶的真實性。

支離破碎的記憶在慢慢組合成一幅完整的圖像。將那短暫的幾分鍾內發生的一切清晰還原。衝撞過來又飛馳而去的一輛輛臥車的型號和車牌號、車窗中探出的槍口和飛速碾過他們那輛沃爾沃的黑色影子。但他最真切的記憶隻有一個,那就是特列霍夫臨危不懼的鎮定表現,清楚記得他最後的那幾句話,記得他的大聲呼喊、他將自己推出車門的巨大力量……特列霍夫帶著槍傷開過了最後的一公裏,他的沃爾沃翻滾了過去,後麵的鋼鐵殺手飛速撞向它……還有,衝天而起的火球,震耳欲聾的大爆炸,公路上此起彼伏的汽車喇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