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爺拎著兩條草魚,不緊不慢地邁進樓道。到底是歲數大了,才爬到四樓,就已經氣喘籲籲了。手扶著欄杆,想歇口氣再往上爬,卻無意間瞥見401的房門微微開著。秦大爺走到門口,好奇地往裏看了一眼,隨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兩條被開了膛、摘了腮的草魚落在地上,不死心地努力掙紮著,其中一條居然蹦進了401。它在一攤暗紅色的黏稠液體上蹦跳著,瞪著眼睛,大張著嘴,絲毫沒有注意到在那攤液體的盡頭,一個同樣被開膛破肚的物體靜靜地躺著。
巡警很快趕到了現場。帶頭的警察隻看了現場一眼,就讓同事打電話給市局。
“那個吸血鬼,又出現了。”
邰偉在趕往現場的途中改變了主意。他讓其他同事先去現場,自己驅車去了J大。
盡管上次和方木的談話並沒有給案件偵破帶來新的啟發和思路,不過邰偉還是決定再聽聽他的想法。感受案情,沒有比親臨現場更好的了。
方木從日語課上被邰偉叫走。一路上,邰偉沒有說話,方木也一直沉默著。
果真,再見之時就是有人送命之日。這樣的相見讓邰偉很難找到合適的開場白。更奇怪的是身邊這個男孩。發生什麼事?要去哪裏?他統統不問,隻是一言不發地望著車窗外。
“那裏是明珠小區吧?”冷不防,奇怪的男孩開口了。
邰偉側過頭去看了看,“是,沒錯。”他猛地意識到,那裏就是第一起殺人案的現場。
幾分鍾後,吉普車停在了J市機車製造廠職工宿舍——光明園裏。
光明園興建於上個世紀80年代。當時機車製造廠是全國聞名的大型國有企業,職工待遇優厚。在福利分房的年代,機車廠職工的宿舍就是當時少有的七層高樓。隻不過時過境遷,城市裏的高樓大廈越來越多,越來越高,這幾棟聳立了二十年的老樓顯得殘破不堪。
案發現場位於3號樓2單元401室。現場已經被先期趕到的幹警們封鎖起來。方木和邰偉跨過警戒線,疾步登上四樓。身邊是匆匆地上樓或者下樓的警察,很多人都對邰偉身邊這個戴著眼鏡、背著書包的男孩投以疑惑的目光。
邰偉走進401室。這是一間老式的一室一廳的住宅,大約有四十多平方米。幾個技術人員和法醫在忙著拍照、驗屍、勘驗現場,室內顯得擁擠不堪。一個在場的警察告訴邰偉,這是一間出租屋,死者剛剛租下這房子,是一個單身女性。房主正趕往現場。
死者看起來不會超過35歲。屍體頭南腳北,呈仰臥狀,上身赤裸,咽喉到胸腹部被人用利器剖開一個口子,能看見裏麵的肋骨和髒器。
“怎麼樣?”邰偉拍拍一個法醫的肩膀。
“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凶器是一條尼龍繩,已經被勘驗組的人收起來了。死亡時間距現在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邰偉看看表,“也就是說,死亡時間大概在兩點到兩點半之間?”
“對。”
大白天就作案,這家夥也太猖狂了。邰偉一麵嘟噥著,一麵回身尋找方木,卻發現他站在門口,臉色慘白地盯著屍體。
“過來啊。”邰偉招呼他。
方木仿佛受到驚嚇一般抖了一下。他點點頭,卻不動。
“你害怕了?”邰偉皺起眉頭。方木看看邰偉,深吸一口氣,走了進來。
法醫們正在仔細勘驗女屍胸腹部的創口,小心地扯動著被剖開的皮膚和肌肉組織。方木盯著傷口看了一會兒,又掃視著地上已經凝結的血泊,突然幾步躥到走廊裏,一個拿著物證袋的警察差點被撞倒,不滿地罵了一句。
邰偉急忙跟出去,看見方木手扶著牆,弓著腰在走廊的角落裏幹嘔。
邰偉心中暗罵了一句“廢物”,對身邊的一個警察說給他拿點水,就返回現場繼續工作。
方木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親臨吸血者的犯案現場,可是他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這麼丟臉。盡管平時可以邊吃飯邊看那些令人作嘔的現場圖片,可是當他邁進這棟樓,那昏暗肮髒的走廊,身邊匆匆而過的麵色凝重的警員,醒目的警戒線,法醫們冰冷的器械,躺在血泊中的屍體,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都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圖片終究是圖片,它永遠不會像現場那樣用視覺、觸覺和氣味傳達這樣的信息:這裏,一個生命剛剛消失。這信息讓他戰栗,仿佛記憶深處某個不願觸及的部位被猛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