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方木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眼盯著天花板,不理會任何人。杜宇雖然已經對他這副德行習以為常,不過也隱隱感到這一次,他有點不一樣。
邰偉推門進來的時候,杜宇正試圖勸方木吃掉自己為他買來的晚飯。邰偉看見桌子上還擺著早已冷透的午餐。
僅僅一天工夫,方木就瘦了很多,下巴更尖了,那兩隻死死盯著天花板的眼睛也顯得大得驚人。
邰偉坐在方木的床邊,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鍾,“絕食?”方木毫無反應,眼珠動也不動。
邰偉“嘿嘿”地笑起來,他拿過飯盆,使勁嗅了嗅。
“嗬,很豐盛啊,看你哥們給你考慮得多周到!還不快起來吃了。”
方木垂下眼睛,輕聲說了句:“謝謝。”就把頭轉向床裏側。杜宇無奈地衝邰偉聳聳肩,邰偉笑著擺擺手表示不介意。三個人沉默著坐了一會兒,杜宇就拿起書包和水杯,向邰偉做了個“我出去了”的手勢,輕手輕腳地帶上門走了。
宿舍裏隻剩下方木和邰偉兩個人。邰偉看看仍然臉衝著牆、一動不動地躺著的方木,歎了口氣,掏出煙來悶悶地抽。
一支煙吸完,看看方木仍然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邰偉開口說道:“夥計,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別說是你,我是個警察,如果有個這樣的對手,我一樣會感到害怕。可是害怕歸害怕,每天躲在寢室裏並不是個辦法。如果他想幹掉你,他早晚會下手,不管你如何逃避,他都會找上門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先下手為強,先把他揪出來!”
方木猛地坐起來,“你能不能閉上嘴,別像個老太太似的嘮叨個沒完!”
邰偉盡力壓住火,“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你理解個屁!”方木粗魯地說,“我並不害怕,就算他現在躲在床底下,拿著刀子我也不害怕。我不是第一次麵對想要我命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的聲音猛地哽咽起來,“為什麼要殺那麼多的人!想幹掉我?來啊,直接來殺我!為什麼要白白搭上那麼多人?”
他猛地把書架上的書全推到地上,隨後就頹然倒了下去。
邰偉看看淩亂地散落在地上的書,又看看眼前這個虛弱不堪的年輕人。他終於知道讓方木感到痛苦不堪的真正原因,心中不免對這個倔強的家夥產生了一絲敬意。
愛與責任,是人類最寶貴的情感。
他彎下身子,慢慢地把書撿起來,拍掉灰塵,再一本本地排列在書架上。做完這一切,邰偉坐在床邊,緊盯著方木說:“小子,起來吃飯!”
邰偉的口氣強硬而堅決,剛才好言寬慰的態度已經蕩然無存。
方木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睜開眼睛。
就像把手槍交給生死與共的搭檔一樣,邰偉用力把勺子塞進方木手裏。
“夥計,我們得幹下去。接下來還有幾個被害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們一定要盡可能地在他殺死更多人之前阻止他。不要去想那些已經死去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他們誰也不會因為你的內疚而起死回生。這就是你的命運,方木,擁有比別人更多的天賦,就有比別人更大的責任。逃避是沒有用的,抓住那個凶手,就是對這些死者最好的安慰。而在此之前,”他把飯盆往方木麵前一推,“你最起碼要保證自己不被餓死!”
方木看著自己麵前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飯盆,又看看表情嚴肅的邰偉。
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幾秒鍾,方木終於接過飯盆,大口地吃起來。
吃完飯,方木跳下床做了幾下擴胸運動,感覺胸中的悶氣都隨著呼吸一瀉而出,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方木向邰偉簡單談了自己的想法——盡管躺在床上被內疚和憤怒整整折磨了一天一夜,方木的腦子還是在圍繞著案情緊張地轉動著。在他看來,凶手之所以把矛頭指向自己,肯定與自己參與過的案件有關。
“關於數字,我想應該是有特殊意義的。”
“哦?你指什麼?”邰偉來了精神。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到目前為止,已經發生了5起殺人案,而受害者卻有6個。”方木扳著手指,“而凶手在現場留下的數字密碼,是按照從1到5的順序排列的。當初我留意到這一點的時候,覺得很奇怪,因為如果數字與死者的數目相符的話,可以表達一種炫耀或者挑釁的心態。而與作案次數相符,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凶手在意的並不是受害者的人數,而是作案的次數,或者說是模仿的人數。所以,這數字應該是一個固定的數字,或者說,凶手早就考慮好了要模仿的人數。因為,”方木頓了一下,“如果是考試的話,這考試總會有結束的時候,那時,就可以考察我究竟有沒有通過考試。”說完,他平靜地看著邰偉,笑了笑。
邰偉看見方木嘴角的微笑,卻感到徹骨的寒冷。
從小到大,邰偉也經曆過大大小小的考試,卻沒有一次考試讓他感到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就好像在你麵前放一張試卷,要求你用筆蘸著鮮血判斷對錯。判斷對了,考試結束,皆大歡喜。判斷錯了,就會又有一個人(也可能不止一個人)在這世界上消失。
還沒等他們意識到這是考試,前五道題已經永遠不可挽回地被打上了鮮血淋漓的?菖。
“那,這數字到底是幾呢?”
“7、9、11。”方木沉吟了一下,“應該是個單數。不過11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那樣犯罪周期就太長了,他應該急於跟我分個高下,等不了太長時間。7。”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7的可能性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