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進香客莽看金剛經,出獄僧巧完法會分(2)(1 / 3)

辨悟手按著經卷,仰望著天際,無法施展,直看到望不見才住。眼見得這一紙在爪哇國裏去了,隻叫得苦。眾人也多呆了,互相埋怨。一個道:“才在我手邊,差一些兒不拿得住。”一個道:“在我身邊飛過,隻道你來拿,我住了手。”大家唧噥,一個老成的道:“師父再看看,敢是吹了沒字的素紙還好。”辨悟道:“哪裏是素紙!剛是揭開頭一張,看得明明白白的。”眾人疑惑,辨悟放開雙手看時,果然失了頭一板。辨悟道:“千年古物,誰知今日卻弄得不完全了!”忙把來疊好,將包包了,紫漲了麵皮,隻是怨悵。眾人也多懊悔,不敢則聲。黃撮空沒做道理處,文謅謅強通句把不中款解勸的話,看見辨悟不喜歡,也再沒人敢討看了。船到山邊,眾人各自上岸散訖。辨悟自到寺裏來,說了相府白還經卷緣故,合寺無不歡喜讚歎;卻把湖中失去一頁的話,瞞住不說。寺僧多是不在行的,也沒有人翻來看看,交與住持收拾過罷了。

話分兩頭,卻說河南衛輝府,有一個姓柳的官人,補了常州府太守,擇日上任。家中親眷設酒送行,內中有一個人,乃是個博學好古的山人,曾到蘇、杭四處遊玩訪友過來,席間對柳太守說道:“常州府與蘇州府接壤,那蘇州府所屬太湖洞庭山某寺中,有一件希奇的物事,乃是白香山手書《金剛經》。這個古跡價值千金,今老親丈就在鄰邦,若是有個便處,不可不設法看一看。”那個人是柳太守平時極尊信的。他雖不好古董,卻是個極貪的性子,見說了值千金,便也動了火,牢牢記在心上。到任之後,也曾問起常州鄉士大夫,多有曉得的,隻是蘇、鬆隔屬,無因得看。他也不是本心要看,隻因千金之說上心,希圖頻對人講,或有奉承他的解意了,購求來送他未可知。誰知這些聽說的人,道是隔府的東西,他不過無心問及,不以為意。以後在任年餘,漸漸放手長了。有幾個富翁為事打通關節,他傳出密示,要蘇州這卷《金剛經》。詎知富翁要銀子反易,要這經卻難,雖曾打發人尋著寺僧求買,寺僧道是家傳之物,並無賣意。及至問價,說了千金。買的多不在行,伸伸舌,搖搖頭,恐怕做錯了生意,折了重本,看不上眼,不是算了,寧可苦著百來兩銀子送進衙去,回說“《金剛經》乃本寺鎮庫之物,不肯賣的,情願納價”罷了。太守見了白物,收了頑涎,也不問起了,如此不止一次。這《金剛經》到是那太守發科分起發人的丹頭了,因此明知這經好些難取,一發上心。

有一日,江陰縣中解到一起劫盜,內中有一行腳頭陀僧。太守暗喜道:“取《金剛經》之計,隻在此僧身上了。”一麵把盜犯下在死囚牢裏,一麵叫個禁子到衙來,悄悄吩咐他道:“你到監中,可與我密密叮囑這行腳僧,我當堂再審時,叫他口裏扳著蘇州洞庭山某寺是他窩贓之所,我便不加刑罰了,你卻不可泄漏討死吃!”禁子道:“太爺吩咐,小的性命恁地不值錢?多在小的身上罷了。”禁子自去依言行事。果然次日升堂,研問這起盜犯,用了刑具,這些強盜各自招出贓仗窩家。獨有這個行腳僧,不上刑具就一口招道:“贓在洞庭山某寺窩著,寺中住持叫甚名字。”原來行腳僧人做歹事的,一應荒廟野寺投齋投宿,無處不到,打聽做眼,這寺中住持姓名,恰好他曉得的,正投太守心上機會。太守大喜,取了供狀,疊成文卷,一麵行文到蘇州府捕盜廳來,要提這寺中住持。差人齎文坐守,捕廳僉了牌,另差了兩個應捕,駕了快船,一直望太湖中洞庭山來。真個:

人似饑鷹,船同蜚虎。鷹在空中息攫倉,虎逢到處立吞生。靜悄村墟,魆地神號鬼哭;安閑舍宇,登時犬走雞飛。即此便是活無常,陰間不數真羅刹。

應捕到了寺門前,雄糾糾的走將入來,問道:“那一個是住持?”住持上前稽首道:“小僧就是。”應捕取出麻繩來便套,住持慌了手腳,道:“有何事犯,便宜得如此?”應捕道:“盜情事發,還問什麼事犯!”眾僧見住持被縛,大家走將攏來,說道:“上下不必粗魯!本寺是山搪王相府門徒,等閑也不受人欺侮!況且寺中並無歹人,又不曾招接什麼遊客住宿,有何盜情幹涉?”應捕見說是相府門徒,又略略軟了些,說道:“官差吏差,來人不差。我們捕廳因常州府盜情事,扳出與你寺幹連,行關守提。有幹無幹,當官折辨,不關我等心上,隻要打發我等起身!”一個應捕假做好人道:“且寬了縛,等他去周置,這裏不怕他走了去。”住持脫了身,討牌票看了,不知頭由。一麵商量收拾盤纏,去常州分辨,一麵將差使錢送與應捕。應捕嫌多嫌少,詐得滿足了才住手。應捕帶了住持下船,辨悟叫個道人跟著,一同隨了住持,緩急救應。到了捕廳,點了名,辦了文書,解將過去。免不得書房與來差多有了使費。住持與辨悟、道人,共是三人,雇了一個船,一路盤纏了來差,到常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