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沈將仕三千買笑錢,王朝議一夜迷魂陣(1)(1 / 3)

詞雲:

風月襟懷,圖取歡來,歡場中盡有安排。呼盧博賽,豈不豪哉!費自家心,自家力,自家財。有等奸胎,慣弄喬才,巧妝成科諢難猜。非關此輩,忒使心乖。總自家癡,自家狠,自家呆。

——詞寄《行香子》

這首詞說著人世上諸般戲事,皆可遣興陶情,惟有賭博一途最是為害不淺。蓋因世間人總是一個貪心所使,見那守分的一日裏辛辛苦苦,巴著生理,不能夠近得多少錢,那賭場中一得了采,精金、白銀隻在一兩擲骰子上收了許多來,豈不是個不費本錢的好生理?豈知有這幾擲贏,便有幾擲輸。贏時節,道是倘來之物,就有粘頭的、討賞的、幫襯的、大家來撮哄。這時節意氣揚揚,出之不吝。到得贏骰過了,輸骰齊到,不知不覺的弄個罄淨,卻多是自家肉裏錢,旁邊的人不曾幫了他一文。所以隻是輸的多,贏的少。有的不服道:“我贏了就住,不倒得輸就是了。”這句話恰似有理,卻是那一個如此把得定?有的巴了千錢要萬錢,人心不足不肯住的;有的乘著勝采,隻道是常得如此,高興了不肯住的。有的怕別人譏誚他小家子相,礙上礙下不好住的。及至臨後輸來,雖悔無及,道先前不曾住得,如今難道就罷?一發住不成了,不到得弄完決不收場。況且又有一落場便輸了的,總有幾擲贏骰,不夠番本,怎好住得?到得番本到手,又望多少贏些,哪裏肯住?所以一耽了這件滋味,定是無明無夜,拋家失業,失魂落魄,忘餐廢寢的。朋友們譏評,妻子們怨悵,到此地位,一總不理。隻是心心念念記掛此事,一似擔雪填井,再沒個滿的日子了。全不想錢財自命裏帶來,人人各有分限,豈由你空手博來做得人家的?不要說不能夠贏,就是贏了,未必是福處。

宋熙寧年間,相國寺前有一相士,極相得著,其門如市;彼時南省開科、紛紛舉子多來扣問得失。他一一決來,名數不爽。有一舉子姓丁名湜,隨眾往訪。相士看見大驚道:“先輩氣色極高,吾在此閱人多矣,無出君右者。據某所見,便當第一人及第。”問了姓名,相士就取筆在手,大書數字於紙雲:“今科狀元是丁湜。”粘在壁上。向丁生拱手道:“留為後驗。”丁生大喜自負,別了相士,走回寓中來。不覺心神暢快,思量要尋個樂處。

原來這丁生少年才俊,卻有個僻性,酷好的是賭博。在家時先曾敗掉好些家資,被父親鎖閉空室,要餓死他。其家中有嫗憐之,破壁得逃。到得京師,補試太學,幸得南省奏名,隻待廷試。心緒閑暇,此興轉高。況兼破費了許多家私,學得一番奢遮手段,手到處會贏,心中技癢不過。聞得同榜中有兩個四川舉子,帶得多資,亦好賭博。丁生寫個請帖,著家童請他二人到酒樓上飲酒。二人欣然領命而來,分賓主坐定。飲到半酣,丁生家童另將一個包袱放在左邊一張桌子上麵,取出一個匣子開了,拿出一對賞鍾來。二客看見匣子裏麵藏著許多戲具,乃是骨牌、雙陸、圍棋、象棋及五木骰子、枚馬之類,無非賭博場上用的。曉得了生好此,又觸著兩人心下所好,相視而笑。丁生便道:“我們乘著酒興,三人共賭一回取樂,何如?”兩人拍手道:“絕妙!絕妙!”一齊立起來,看樓上旁邊有一小閣,丁生指著道:“這裏頭到幽靜些。”遂叫取了博具,一同到閣中來。相約道:“我輩今日逢場作戲,係是彼此同袍,十分大有勝負,忒難為人了。每人隻以萬錢為率,盡數贏了,止得三萬,盡數輸了,不過一萬,圖個發興消閑而已。”說定了,方才下場,相博起來;初時果然不十分大來往,到得擲到興頭上,你強我賽,各要爭雄,一二萬錢隻好做一擲,怎好就歇得手?兩人又著家童到下處,再取東西,不著本錢,頻頻添入,不記其次。丁生煞是好手段,越贏得來,精神越旺。兩人不服輸,狠將注頭亂推,要博轉來,一注大似一注。怎當得了生連擲勝采,兩人出注,正如眾流歸海,盡數趕在丁生處了,直贏得兩人油幹火盡。兩人也怕起來,隻得忍著性子住了,垂頭喪氣而別。丁生總計所贏,共有六百萬錢。命家童等負歸寓中,歡喜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