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學道路(2 / 3)

黃達庭在水裏足足暢遊了兩個鍾頭,才很不情願地起來又穿著帶著瘡菌的那身衣服,返回了學校,任憑那落日的餘暉在那兒無聲地挽留,而去繼續忍受那無休止的奇癢之折磨。

這期間,黃達庭的奶奶帶著對兒孫們無盡的牽掛和期盼,已經永久地離他而去。而黃達庭的爸爸也從老師轉入供銷社,又從供銷社轉入個體經營,十年來被生活壓入到生存的邊緣。後來,國家漸漸放開了個體經營,爸爸的生意也漸漸有了好轉。黃達庭的媽媽也隨之轉到了爸爸的經銷店幫助打理。盡管黃達庭的媽媽用桉樹葉汁花了近半年時間才慢慢止住了黃達庭的疥瘡之奇癢,但這疥瘡還是容易複發,並且還逐漸傳染了黃達庭的媽媽的手指。她的手指每到冬季就腫的老高,裂開很深很深的口子,而她還依然漿衣洗裳、淘米煮飯、擇菜弄菜、司秤賣貨等,到天氣一轉熱的時候,那個手是又疼又癢,非常難受。這時候的農村由於實行了聯產承包製,其優點已初見成效,農民的日子漸漸好起來。黃達庭的同學們的生活都漸漸上了一個新台階。而黃達庭的爸媽已經完全脫產,則需要忙著做生意,但租來的地兒非常之小,所以開始也沒有賺到大把的錢財。所以遷延性的,黃達庭的生活仍舊沒有多大的改善,黃達庭還是延續以往的老吃法:吃了上餐,忘記下餐;吃了下餐,忘記下下餐,永遠的白米飯,饑一餐飽一餐的。那些個讓人勾魂的醬蘿卜醃辣椒——哎,吃不著的東西讓人看見就煩(一種惆悵),就如同黃達庭後來在一個商場上班一樣,在商場看見別人腰間的BB機就煩;也如同後來自己做生意,看見滿街亂跑的汽車就煩一樣。

中考過後,黃達庭終於輕鬆下來,在家裏幾乎不幹任何事,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過上了很安逸的生活。在“雙搶”季節,黃達庭還是去幫了兩個伯父家幹農活。而黃達庭的身體也漸漸恢複到一個人的正常水平。這幾年實行承包製之後,大家的家庭都有了悄然變化。會做倒買倒賣生意的家庭的生活是芝麻開花節節高,有的是又蓋磚瓦房,又添新家具,買名牌自行車、電視機。這個村裏李隊長的家裏就買了一台大的黑白電視機。一到傍晚,他家就把電視機搬到屋外場坪,搭上電,打開電視機,屋外就圍坐著一群村民,其中就有黃達庭三兄弟,他們津津有味地看《西遊記》、《渴望》……有些動人的旋律,有時還久久地撩撥在他們的心間。

哎,難得有這樣的快樂的暑假,可這個暑假很快就過去了。黃達庭的臉上的黃斑剛剛收斂一些,手、腿都有些紅潤之氣了。麵目慈祥的房東謝伯伯對冷天手指滿是膿包,熱天包塊都難消的黃媽媽陳臘梅笑著說:

“臘梅,臘梅,你給黃達庭喂的是什麼精飼料,是人參魚翅,還是山珍美味?你看這黃達庭從又瘦又黑長得又白又胖,人也竄高了一截!”

黃媽媽也笑了,道:“沒什麼,就是三餐飯給他提勻整些,這孩子也聽話,每餐弄點肉就胃口大開,有時候我們大人就隻有吃點剩湯剩飯了。”

“是啊,吃肉孩子聰明。”房東謝伯伯讚同道。

“你們雙搶,我叫我三個孩子給你打打幫手,他們隻知道吃飯,沒給你幫多少忙啵?”黃媽媽瞎猜著說道。

“哪裏哪裏,他們給我幫了大忙呢!沒有他們幫忙,我得在田裏多幹兩天,很感謝他們。”謝伯伯感激地說道。哦,謝伯伯又忙農活,又打豆腐幹子賣,有時也給黃達庭他們各舀上一碗豆腐腦兒,加點糖,摻和在一起,是很好的美味。謝伯伯既當爹,又當媽,兩個孩子都氣力莽壯的,可後來他們就是命運多舛,到後來是全家崩散。大兒子生性耿直,卻不喜歡呆在農村,看雜誌書後喜歡外麵的花花世界,結果到處碰壁,充當別人的替死鬼當啷入獄;二兒子給人家當保鏢,結果吸毒過量猝死,謝伯伯他一個人最後是鬱鬱而終。這是後話。

很快地,黃達庭就進入高中了,因為這次中考的成績不佳,黃達庭就進入了縣裏的一個鄉村高中。經過了大約四十多裏路的“長途”中巴車的搖晃顛簸,黃達庭終於進入到這所學校了。

一進學校,黃達庭就領略了這所學校的樸素之美。學生宿舍是一個大禮堂改造而成的,全部學生都住在這兒,男女通過裏麵砌的一堵牆隔開,分成上下鋪,住了大約一千二百多個學生。粉塵、潮濕、陰暗、喧鬧,每天不得不由兩個老師來維持就寢紀律;學校的食堂是由原來堆放煤渣的臨棚改建,經過那麼多的學生踩踏,那個牆上、地麵到處都是煤灰和油漬。反正路麵是不用打掃的,室內就用水一衝,那個髒水就排到路麵,然後浸漫到小池塘裏去;小池塘開始可能養的有魚,後來那個魚就全部翻塘死了,也不是馬上就清理幹淨的;池塘的另一邊就是一棟半舊的三層教學樓,那個教學樓和食堂由曲曲折折的煤渣路相連。整個學校不大,角落裏還安排有初中部。高中部一個年級六個班,每班六十多人。學校裏的唯一亮色就是將學校分為左右兩個部分的一貫到底的林蔭大道,道路兩旁枝繁葉茂的大樹像歡快的迎賓小姐整齊地排列著,所以,這使得學校外牆上“求實、勤奮、創新、高效”幾個斑駁的大字標語增亮了不少。

到這所學校,黃達庭就開始讀起真正的苦書來。學校有水的地方隻集中在食堂和池塘邊,教室裏沒有水龍頭,宿舍裏也沒有,那個水泥舊廁所裏也沒有。為了省費用,不知是誰動員刨開的還是因陋就簡形成的天然茅坑,用十幾塊木板隨便胡亂一搭,就是便池蹲板,時間久了那個蹲板滑得很,稍不留神就有滑落的危險,有好幾個同學還曾掉落到了糞坑裏,弄得一身惡臭。晚上也沒有燈,於是就有了同學幹脆就便到了宿舍門口,看上去聞上去都很是惡心。

進到學校不久,黃達庭的身體很快就瘦了下來。同樣,在高中時和初中一樣,黃達庭開始經常肚子脹氣,有時又餓得飛快,同時,在這兒,他得了一種新自閉症——“排大便羞怯症”,有人在旁,不敢放肆排便,但學校的廁所就是和他的性格對立著的。學校運作不到一個月,好多同學都輟學了。賓力去學木匠,後來發大財了;蔡偉學了瓦匠,後來也混得不錯;秦業新辦了醬板鴨廠,成了企業家;胡子鬆也是走南闖北,最後辦了個預製板廠,在當地小有名氣……

而黃達庭依舊呆在學校,身上也多了個標誌:苦臭,那種苦臭,是這個學校所獨有的,說他們不洗澡嗎?那是假話,他們也經常性的洗澡。就連冬天天寒地凍的,他們也在冰天雪地裏,在寢室門口,提一桶冷水,就著飄雪,上、下打滿香皂,一邊洗,一邊“嗬哈”連聲,洗完,渾身冒著熱氣,同學們打著冷顫,趕緊穿衣或是上床捂緊被子。這樣的情形,而今在一些偏遠的鄉村中學,依舊這樣發生著。黃達庭換洗的衣服是兩套軍衣褲,加冬天裏常穿的一套棉衣褲,稱謂“老三套”,在那死魚的堰塘裏洗過之後,那種餿臭已經去不掉了,那餿臭夾雜著腳汗臭以及隨風而至的近在咫尺的食堂煤灰煙塵,整個教學樓就籠罩在這種臭霾之中,有時直憋得黃達庭一整節課都呼吸困難,滿臉通紅直至煞白。所以很多男女同學都患上嚴重的支氣管炎了。

黃達庭的同桌曾令虎卻不管不顧這些,他反正在學校是以體育課為重的,所以文化課他想上就上,想不上就不上,隻要不給班上添亂,學校裏的老師給了他極大的自由,而這種自由對其他同學就變成了一種災難。這天星期三,膽大妄為的他這節文化課又沒上,在外麵牆上“噗通——嗒,噗通——嗒”地練了一會排球,又在操場上跑了幾個圈,流得渾身汗,趁下課時溜進教室,拉上黃達庭,就往宿舍跑。他頭一次要黃達庭給他搭伴,自己提了一桶冷水,要黃達庭也給他提一桶冷水,三下五除二,洗了個澡,然後在宿舍過道上隨便拉幾件他認為合身的幹衣服穿在身上,衣服當然是別的同學的,那個衣架就隨手一扔,泰之若素,然後趿拉著一雙別的同學剛買不久的涼鞋,大搖大擺地鑽進教室,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順理成章、一蹴而就,總共花時不到十分鍾。曾令虎這個同學人塊頭很大,滿臉帶著酒刺的橫肉,一副行走江湖的大俠模樣,就連個頭比他高的同學也覺得惹不起他。一些同學紛紛把各科課堂作業拿出來給他謄抄。這樣的同桌,就連黃達庭都覺得非常厭惡非常痛恨,可有些老師包括班主任都非常寵愛他,聽之任之,叫黃達庭至今都很是弄不明白。

黃達庭的二哥也在這所學校讀高三,由於學校條件艱苦,加之學業繁重,所以他極需營養。在這所學校裏,每次,高三班都會下課遲些,這好像是學校的不成文規定一樣。為了節約用錢,兩個苦命的孩子一商量,決定由黃達庭在小食堂裏先打菜,二哥黃遠輝下課後再打飯。這樣一來可以先在小食堂裏買到中意的菜肴,而且不至於二哥由於經常性的拖課有時打不到飯菜而餓起了肚子,二來兩兄弟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這天,二哥黃遠輝看見黃達庭又買了一毛錢的辣椒青菜糊,眉頭稍稍皺了一下,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次,卻沒有說話,就分了少量的辣椒糊,又過去找他的同學要了點菜,吃了。他的那個要好的同學叫方從軍,他看了兩兄弟的情形,就對黃達庭建議道:

“兄弟,你可以再多打個一元的肉,兩個人分著吃,不會花很多錢的,你看你哥都瘦成骨頭刺刺的了。”

黃達庭望著他二哥異常清瘦的臉,帶一點黑圈的大大的兩隻眼睛,鼻子一酸,差點要哭,又摸了摸軍衣口袋裏已經不多的餐票,正準備抽腿往食堂走去。

“今天就算了”,他二哥止住黃達庭的腳步,“我飯都吃完了。”黃遠輝知道那不多的餐票,兩個人還得敷到月尾呢!他們在一起,黃遠輝的生活質量顯然下降了,可黃達庭自認為自己的生活較初中學校階段有了很大的進步,他至少沒有大半個月的吃光飯了。隻見兄弟兩個在那空坪上佇立了很久,好像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黃遠輝無奈地抬頭望了一眼天空,輕輕地說了聲“我走了”,就戚戚然離開了。

於黃達庭兩兄弟來說,回一趟家是不容易的。有時,又是走,又是跑,又是搭便車,幾十裏的路途,摸到天黑才會到家;當然上學也是不容易的。黃達庭的父親黃翼德就委托一個早退學的孩子楊複學,小名叫“羊根兒”,叫他送黃達庭去上學。那“羊根兒”渾身黝黑,身體偏瘦卻一身是勁,平素沉默寡言,卻非常熱心幫助他人。他一到黃達庭那兒,就手腳麻利地接過黃達庭的物件,放在舊“喜鵲”牌自行車的龍頭上,馱著黃達庭,腳踩自行車,像個駱駝祥子,一口氣就把黃達庭送了個七、八裏。然後,他又一個人踩自行車折返回去。黃達庭則乘車去縣城,然後轉車去學校。那“羊根兒”後來去了武漢打工,在那兒遇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同鄉,他非常愛她,可他們的感情遇到了挫折,他一時想不開,結果聽說投長江死了,連屍骨都沒有撈到。

在高中學校,沒有二哥黃遠輝的日子(二哥去讀了一所大學),黃達庭逐漸患上了一種異性恐懼症,班上的女同學他是從來都不正眼瞧上一眼的,極少同任何一個女同學說話——他怕自己身上特有的銅臭玷汙了她們的呼吸。所以,在每堂課上他都表現得一本正經、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即便在體育課上他也同女同學竭力保持距離,從來不想多說一句話。把人際交流的一丁點兒自信都壓縮得隻剩下一點皮毛,偶爾有女同學碰巧找上他,他就會臉紅脖子粗,說話吞吞吐吐、結結巴巴,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此時的黃達庭讀起書來是一目十行,隻求簡單迅速,淺嚐輒止。結果換來的是心靈的寂寞,有時為了突破這種寂寞,在一些能夠給他帶來愉悅的地方或者活動,他就會展現出另一個自我:一個歡快的、笑得陽光燦爛的、完全沒有自閉症狀的陰霾掃光的人。這節課又是體育課,龔老師安排學生自由活動,黃達庭就和幾個男同學在乒乓球桌台前玩的一股帶勁,看起來他和其他正常孩子有何異樣!在學校的運動會上,也有這個孤獨的人的穿梭的身影。這樣,他這個具有怪癖的生物體就無法完全寂寞下去,否則他會死掉。

日子就那麼靜靜地滑過,沒有人去體會一個偏遠的鄉村中學裏的年輕而孤獨的心靈,無時無刻不被自己鎖閉的且時時刻刻都揪著的“壞心腸”無形地捆綁著、糾結著、灼撩著,這種交織的心思擊打著他已經壓在腸子底下自卑的靈魂。落寞而無助似的,此時的黃達庭自己被自己捆綁的心結都沒有打開,又怎麼能去關心別人呢?所以他變得像一個在學校裏遊走的流浪漢——心似乎死了,而他的軀殼還在那兒活著,好難受啊,而那時根本沒有一個能全方位“解剖“別人的心理醫生。這天,漫不經心的黃達庭遇到了兩個同學在那兒打賭。由李愛民同學出錢買來二十個饅頭,叫大個子何宇生同學不喝水一口氣吃下去。大個子何宇生立馬接招,接過李愛民氣顛顛跑去校園角落饅頭鋪裏買來的二十個饅頭,真在那兒吃起來。吃到十幾個,還算順利,那剩下的五六個,隻見他又是伸脖子、又是鼓肚子,最後總算囫圇地把它們全吃完了,黃達庭和幾個見證同學不停地鼓掌。這時候,黃達庭就幻想著自己變成了一個饕鬄大仙,張著能屈能伸的大口,流著碗口粗的涎水,將一桌豐盛的飯菜全部卷進了自己的肚子,然後打一個氣嗝,衝出來的胃氣將一個個大盆子都掀翻了,然後腆著一個大肚子,又去王母娘娘的蟠桃園摘下蟠桃吃了個夠……正想著,一個同學拍了黃達庭一下,說要上課了,黃達庭半天才緩過神來,跟著同學踟躇著進了教室。

為了使自己有很好的口福,黃達庭動起了歪腦筋。那種邪惡的念想驅使著他鋌而走險,於是他乘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將學校裏的一兩的和十斤的飯票比在一起,喲,兩個顏色是非常地接近,隻是厚薄不同,一兩的稍厚稍硬些。黃達庭將一兩的飯票上的“一兩”兩個字狠狠地用小刀刮去,再慢慢地繡磨出宋體的“拾斤”兩個字樣,再用黑墨水一抹,一擦幹淨,真成了拾斤票呢,不頂真看,還真看不出來。於是黃達庭心情忐忑地拿著這張飯票去了食堂,那些食堂裏的忙瞎眼了的大叔,一下子就被糊弄了,給黃達庭找回了大把的飯票。黃達庭顛喜顛狂,馬上跑到那個魂牽夢繞的饅頭店,狠買了幾個饅頭,吃了一個解,沒讓任何人知道。

上課時緊張,有壓力,指望著早點下課;下課後又指望著早點放學;放學後又指望著放假。於黃達庭來說,到高中階段了,他還是真應了那首台灣兒歌“……盼望著假期,盼望著放學……迷迷糊糊的童年……”渾渾噩噩的他把自己憋進了兒童時代。哪有什麼青春,哪有什麼夢想,哪有什麼擔責。在學習上,滿臉浮腫的黃達庭力求“簡單主義”,竊以為自己抓住了簡單學的幾條“神鞭”就能跨過高考這個老師一直掛在嘴邊的“神坎”了。他的準備還是有一丁點兒的,並且還自顧自的梳理了各個科目的“辮子”。

語文嘛,“主謂賓,定狀補,主幹枝葉分清楚;定語必居主賓前,謂前是狀謂後補。”——是句子口訣。可惜那語文考的很多是晦澀難懂的古文和一些不知從哪裏撿來的有些故弄玄虛、不知所雲的現代文。古文難免譯錯,那些現代文又不讓你自己出語言,自己的語言往往是無效的,要把原字原句貼上去才算對,才不吝給分,那些出題的北方老師在那兒竊竊自喜,以為真的就出好題了,把千百萬的學生都考住了。

數學嘛,不就是“1”,“0”的組合嗎?“1”代表有,“0”代表無,它們相互轉化,相互滲透;參悟了“1”和“0”,就弄懂了數學。計算機的二進製數也是“1”和“0”的組合,或者,在解題時,引進了一個參數“1*X”,待到題目解完,參數立馬變無,歸“0”了。

物理嘛,把幾個人物、單位名稱對上號,理順,弄清楚了就等於成功了一半,譬如,庫侖、牛頓、安培、赫茲……如果換作是中國人的人名,那物理又變得簡單了。

化學嘛,把門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弄清楚,參悟一下地球生命的碳功能鍵,記住幾個常用化學物質的理、化性質就基本“OK”了。

英文嘛,多記多背,最好多接觸那個懂英語的外籍朋友。

唱歌嘛,就是拉幾個長調,傾點假聲,參透節拍,婉點聲氣,用點真情,形成共鳴。

畫畫嘛,就是給筆插上想象的翅膀,讓筆隨心性地自由地飛翔,最終尋找筆和紙的契合點就行了。

主持嘛,站在鎂光燈下落落大方,不慌不忙,大點聲,巧入題,察觀色,吐真話,煽真情。

醫生嘛,學會如何幫病人驅離病毒,如何把學來的經驗合情合理地用之於病人的病理病情。

當官嘛,那個官職非你莫屬,有你有利、有你有理、有你有節;於你大家都能均得利益,於你合乎情理,於你大家都能以你的節操獲得一種美的享受和熏陶。你的官位就成功了。

……

黃達庭做著白日夢,理想著自己的前程,可接下來他就被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

高考之前,同學們要組織一次去縣城的大型集體體檢,下午3時左右,同學們都上了去縣城體檢的大巴車,卻把為見大世麵而淨身洗澡的黃達庭給落下了,同時落下的還有另外一個同學,他叫任澤軍。大巴車走後,當即兩個人傻眼了,去到縣城裏約有七十裏路程,還要經過一個擺渡口!

還是任澤軍有辦法,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兩張自行車,自己一輛,交給黃達庭一輛。黃達庭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身體虛弱,那個腹股溝疝氣,熱血上升到一個峰值,和任澤軍兩個一路瘋踩自行車,追著那個遠去的大巴車,兩個人的魂兒已經被大巴車牽走了,哪裏還想顧及身體的勞頓。一口氣兩個人踩了二十多裏路,黃達庭就開始感到腰酸背痛,腳上踝骨部位還擦破了皮,有一種鑽心的疼痛。咬牙!忍著!繼續追趕!“曙光”就在前麵。兩個人嘴裏開始冒煙,喉嚨幹苦,臉上出現鹽漬。還是咬牙!忍著!繼續追趕!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身體體力已經嚴重透支,腦袋是一片空白,速度越來越慢。可不能停啊,說不定那個大巴車就在前麵等著我們呢!仍舊咬牙!忍著!繼續追趕!兩個人像著了魔似地往前趕,嘴唇已經發白,胃裏像被抽幹了似的,苦水——哦,不,苦氣溢滿了整個胸膛,腿部骨節絲絲錯動;那個汗水經過濕了又幹,幹了又濕,腿部脛骨處開始抽搐,自行車開始歪歪斜斜,不聽使喚。大約走了五、六十裏了,處在了縣城郊外,一輛大貨車屁股冒著濃煙,裹挾著塵土,呼嘯而來,路麵霎時看不見了,煙塵一下子封住了兩個人的眼睛,於是兩個人的自行車開始找不著方向,黃達庭的車撞到了路邊樹上,任澤軍的車倒在了馬路中間,差點兒又被迎麵快速駛來的麵包車碾到,好險好險啊!

兩個人停好車子,站在路邊,不停地揉眼睛,頃刻,兩個人又彼此扶住,形成一個“A”字形,這樣兩個人不至於倒下,因為兩個人的腿已經不聽使喚,像是被誰抽了筋,一點即倒,脆弱得很!最後兩個人還是在路邊慢慢倒下,用唯一的一點手勁撐住身體,因為腿已經像棉花一樣軟而無力,被僵住了,被掏空了。兩個人於是休息了片刻,胡亂地嘲笑各自為什麼要參加這項自定的自行車馬拉鬆賽,這次真是鍛煉上頭了。已是黃昏時分,一輛輛車飛馳而過,距離目的地“友誼賓館”還有十來裏路,兩個人重拾信心,彼此鼓勵,忘掉疼痛,拿出最後吃奶的勁上了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向前趕去。

走了一陣,兩個人又遇到了一夥專愛打架的縣城中學同學。他們不由分說,上來就攔下了黃、任同學倆,自行車被推倒在地,一個肥壯的同學迅疾地給了兩個鏟腿,於是黃、任兩個苦命的孩子立馬倒地,鼻子摔得血流如注,腳膝蓋也都蹭破了皮。黃達庭正要和他們拚命,一輛拉著警笛的救護車飛馳而來,那一幫縣城中學同學一哄而散了。而那救護車也隻是一馳而過,根本不顧這邊的情況,然而卻無意救了這邊兩個同學的命!兩個人都在暗自慶幸,朝著那個拉警笛的救護車方向心裏說謝謝。這時候,黃達庭的喉嚨裏咯出數粒飯粒一樣的苦粒子來,眼睛金星直冒;任澤軍跛著兩腿,兩個傷兵敗將推著自行車,走了兩三裏路,終於到了那個華燈初上、繁華熱鬧的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