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路轉峰回(5)(1 / 3)

馮母在家已哭得死去活來多少回,下定決心來見惜春,反而把握得住,長長歎息道:“病來如山倒,也就是這幾日的事,其實這病由來已久。你三年前出嫁,紫英為此消沉不振,他父親擔心他耽於兒女私情,消磨誌氣,就和我商量一麵為他成親,一麵在軍中為他謀了個差事,叫他隨軍出征。他心如死灰,自然勇猛向前,哪裏還顧及生死,還管我做母親的在家擔驚受怕……他在軍中立了功,也受了傷,回來隻裝作無事,這病根就埋下了。本來娶了親,被我們逼著調理,也沒什麼大礙了,前一陣子卻又和雨蟬慪氣,又遇上……你出事,這才……唉!”

惜春默不作聲,臉上一片呆呆木木,將眼望著馮母,又轉向入畫,神色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馮母見她不做聲,心下拿不準,索性將話說明了:“我此來就是為了求你跟我回去。紫英一心求死,藥石無靈,現下唯有你才能救他!昔日你肯因賈老夫人的舐犢之情屈身陳府,難道今日就不能念我一點愛子之心麼,跟我回去。紫英對你的情意難道還不如一個六旬老者?”

這話說得難聽,入畫明知是實,也不禁皺眉。心下暗道:當初是你不許我們姑娘入門,難道是她想委身陳府來著。這樣想著卻看到馮母朝自己望了一眼。入畫咚的一聲跪下,對惜春道:“姑娘,我替太太跪下了。爺對你的好我看在眼裏,你對爺也是情根深種,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不然也不敢來勸你回心轉意。”

見惜春搖頭。入畫又說,爺托我帶給你一樣東西。說著探手入懷,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囊,舉過頭頂遞給惜春。

惜春木訥地接過,打開一看,麵色更慘傷。布囊裏是一袋灰燼,一張紙條。

她認出那是被她燒掉的素絹。定情物,他們的愛情以這樣慘烈淒婉的方式走回麵前來。像死去的愛人死而複生,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迥然動容。

那日他又回去過,惜春想著。心中情思如潮,又似有秋風進逼難以抵擋,心中越來越淒惻,待到看清紙上所寫,胸口悶痛,再也捺不住,偏過頭去一口血嘔在地下,雙腿跟著軟下去,搖搖晃晃坐倒在地上,閉著眼睛臉色慘白,仿佛已經暈過去。

馮母和入畫原不知布囊裏裝了什麼東西,眼看布囊掉地,紙片飄落,惜春嘔血,一時之間都驚呆了。馮母站起來,慌得手忙腳亂。入畫忙爬過去抱起她,哭著喚她。過了好一會兒,惜春才緩緩睜眼,扶著入畫掙紮站起來對馮母道:“我們走吧,我不能讓他死。”

此情此景馮母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站在那裏唯有傷心感慨而已。入畫彎腰揀起那個布囊的同時,也看清了被血沁紅的紙條上寫的話是——卿若出家吾亦逝,入山與汝斷紅塵。

她眼中似有鋼針生生刺入,淚如雨下。原以為自己和來意兒已算坎坷不幸。但是很顯然,他們不是。

世間悲苦,總是變幻莫測,出乎意料出現在人的麵前。什麼又是苦,怎麼樣的苦才算最苦?匍匐在冥冥之下的眾生茫然四顧,有心無力,隻能將所有的一切歸入命運,隨波逐流去到遠方。

出得門來,馮母囑咐入畫:“先從角門用咱們自家的轎子把姑娘送上我的車,先領她家去。晚間掌燈時分再派車來接我。”

入畫領命,小心翼翼扶著臉色兀自慘白的惜春從角門出別苑去了。那裏有轎子等著。

馮母看著她們消失在角門,心裏百味雜陳。此時天色灰黃,太陽已走到山後麵,一點一點沉下去,雲霞也暗淡下去,天際隻剩一個薄弱的光圈,高過牆的樹枝上隻鳥全無,晚風中淒淒晃動著身子,馮母抬頭怔怔看著天邊好大一會兒,暗暗道,紫英,該做的娘都做了,你要撐住啊!身邊的丫頭立在身旁看著她,想說什麼又忍住了,隻見馮母幽幽歎一口氣,轉過臉看著她說:“咱們走吧,去跟夫人打個招呼。”說罷扶著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