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出刀前仍先大喝了一聲!空手的鐵手怎麼躲?——沒有兵器的鐵手如何接!鐵手不接。——他用的方法居然是:逃!這無疑大失身份。可是鐵手就是要狠命地逃。刀鋒已及他身後。他倏然閃於棗紅大轎之後。那兒雖有十二名雄赳赳的轎夫,但沒有查叫天的命令,誰都不敢動、不能動。
“大叫天王”刀不忍毀轎,隻見刀光倏縮,已折射轎後。
鐵手疾離那頂棗紅大轎,躍上了白色小轎之頂。
“大叫天王”的殺狗刀不欲斬毀白轎,隻有一折,仍在起伏浮沉間兜繞鐵手。
鐵手迅疾轉入黑色轎另一端。
刀一凝。
不能發。
一發不可收拾,得先把黑轎粉碎。
“大叫天王”怒吼一聲,發力怒衝,人到刀到,這次是貼身直取鐵手。
鐵手一直退。
天王一直追。
終於,鐵手沒有了任何遮庇,退到了場中。
場中是空地。
“大叫天王”誓要將鐵手斬殺於刀下,方才甘休。忽而,鐵手一俯身。一揚手。“大叫天王”怎容他喘息,時機一縱即逝,他大叫一聲,一刀已砍了下去。
刀鋒冷。
刀光盛。
刀刀刀刀刀鞘!
這一刀落,沒料忽給一古木鞘恰恰套住。
鞘是原來這刀的鞘。
鞘在鐵手手裏。
鐵手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拾起了“大叫天王”遺棄於地的鞘,正好套住了刀。
刀光雖烈,刀意亦熾,但一旦遇上這把古樸的鞘,便完全失去了鋒芒,不見了銳氣,完完全全地給收進了鞘裏。
刀進了鞘。
鞘在敵手。
“大叫天王”也怔住。
瞪大了眼。
呆立當堂。
鐵手把玩著手上的刀和鞘,忍不往又讚了一句:“好一把刀!”
然後又補了一句:“好鞘!殺狗刀配的是貓鞘!”
能殺人的就是好刀。
但能好好收藏好刀的鞘,就是好鞘。
好刀固然難得,好鞘更難能可貴。
有才的人正如好刀,鋒芒四射終遭折,如果也有一把好鞘,把光彩四溢的才華藏鋒斂銳,蓄勢待機,一擊而中,終能一舉成名,大展鴻圖。
魔鬼一樣的擁抱
沒有退路了。隻好打下去。——對“大叫天王”而言,他麵臨的情勢,的確如此。他跟鐵手打了一拳。鐵手給他打下山去。不過,鐵手又回頭來了,而他卻是有苦自己知。他用刀追斬鐵手。鐵手不敢接,隻能逃。這次他也以為自己一定得手——“殺狗刀”是不殺人不
休的。
這把刀自有殺性。
可是鐵手卻用刀鞘收了他的刀。
刀鞘有靈性。
如果這短刀長鋒的殺狗刀具有殺性,那麼刀鞘就是它的善性。
所以恰好收了這一刀。
兩招已過。
還有一招。
“大叫天王”決定使出他的絕招。
什麼是絕招?
絕招就是敵人破解不了的招!
“大叫天王”的絕招很簡單。
也很可怕。
世上越簡單的事物就越複雜、越可怕、越難應付。
愛一個人是非常簡單的事,恨也一樣,但愛和恨,也絕對是世間最可恨、複雜和難解決的事情。
同理,一顆石子、一根草、一滴水、甚至一個嬰兒,也簡單極了,但它同時也是世上最複雜、最可怕、最難對付的東西。
所以,常有人說:“本來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何以將它弄得那麼複雜?”這想法其實是太天真了,因為任何簡單的事,最後都是由複雜因素構成的。
就算你隻吃一口飯、隻要一個碗、隻用一支筆。然而飯和碗和筆那麼簡單的事物都是經過許多人和物、智力和努力所合成的!
沒有簡單的事,是因為人本來就是複雜的。
故而,對一個武林高手而言,也沒有簡單的絕招。
絕招之所以簡單,一如詩人把畢生才學,盡化做五言、七律,盡管寫幾行幾十個字,但所表達的,已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
畫家和音樂家亦同。
藝術的至高境界本來就是一致的。
而今,“大叫天王”也如是。
他衝向鐵手,以無比的氣勢。他的絕招是:撞!他要撞死他的敵人!
他張開了手,放開了懷抱狂奔,就像急著跟對方作一個擁抱:——死亡的擁抱!
他一疾奔,山搖地動,真個是每一步都幾乎可在地上踏出一個大窟窿來。
盡管鐵手可抵得住他一拳——他畢竟是名不虛傳的“鐵手”,消解得了他一刀——其中用了一些些的技巧與智慧,但要吃這個鐵甲金剛一般碩大無朋的人一撞,那恐怕隻有四個字:以卵擊石。
或曰:鐵手瘋了。
不過,鐵手好像好像真的瘋了。
他真的反衝了過去。
他要跟那巨無霸撞在一起:他就是要以卵擊石,而且還要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