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早已熄滅,淺淺的月光照進安靜的屋子,殘留在細密睫毛上的淚珠晶瑩璀璨,似乎抖一抖就會落下。
他笑著傾身過去,舌尖滑過,細細吮去。懷中之人眼皮慵懶地動了動,卻仍是沒有睜開。
他憐惜地不再觸碰,以免擾了少年的清夢。
花期未至,時節已過。可那樣瘦弱的花株,竟能在頃刻間冒芽盛開,必定費了這個孩子不少氣力罷。
他微微笑笑。
這個小傻瓜,小心翼翼隱瞞身份那麽久,卻不知他早已知曉。
初始注意到那嬴弱瘦小的一棵,還是剛到這個學堂不久。
明明那般氣虛體弱的樣子,卻仍頑強地生長著。或許幾月方才長高分毫,多上幾片葉子,卻也一點一點有了株牡丹的樣子。
他不由便上了心,留了意。
並非偏好什麽名花,若是那樣,早該看遍城中牡丹苑裏的那些個嬌豔明媚。
隻是看著它,不由便覺得似曾相識。
似乎年少時的自己,沒了家族的庇佑,也曾這般不甘放棄,奮力掙紮著活下去。
於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便習慣了那隨意的照料,自在的閑談。
許多不曾展露人前的心思,神情,情不自禁便對著它一一道出,做出。仿似再自然不過,也覺不出絲毫不妥。
日子一久,他略帶驚訝地發現,那牡丹卻漸漸起了變化。
同它說話,那枝葉便輕輕搖擺,輕輕撫觸,竟微微顫抖起來。十足一個稚嫩的孩童,天真而羞澀。
他玩心大起,也多了幾分體貼之意。眾人調侃下,他每每言語維護,那小小的枝杆便似挺直了些,惹得人一陣疼惜。
暴雨襲來,看它在狂風中被吹得淩亂不堪,才長出的花枝也猛然折斷。他心中一滯,一言不發匆忙回家取了傘來撐在一旁,倒也為瑟瑟發抖的它擋住大半風雨。
“本公子待你可是不薄?”
調笑著說出煙花小巷裏常有的話語,卻見那株小牡丹竟有如聽懂一般,忙不迭晃了晃枝葉。
莫非它果真成了精,通了靈性?
他笑自己的奇思妙想,卻又隱隱存了這份心思。
花開花落,月盈月缺。
忍辱負重暗暗拚了幾年,為的不過是這年秋試。若真能高中,便不會再回來了罷。
此處並非故鄉,留戀的,唯獨這一株小小牡丹。
不大的宅子裏不知從何時起幹淨了許多,隻是他並未如何在意。
學母親自釀了那“春風醉”,卻隻具其形,未得神韻。悵然地滴了幾滴與它嚐嚐,幼嫩的葉片似乎都紅暈了幾分。
那一夜,似是比平時格外清幽。
身著綠衫的小小人兒垂著頭,始終不敢抬起眼來直視。蹩腳的謊話連說書人都不屑再用,他卻含笑伸手,牽住那隻還在發抖的小手。
不為那清靈絕美的容顏,隻為這若有若無,從稚嫩身子裏散發出的一縷清香。
春風醉,醉春風。
那是他家傳的清釀,而他,隻給過一人品嚐。
懷中的少年忽然向他懷裏縮了縮,摸索著抓住他的衣袖,緊緊攥在手中,這才又沈沈睡去。
他笑著輕撫他如玉的麵龐,寵溺的目光一如從前。
曾對他說,這是我的牡丹。曾對他說,你是我的小夜。
試問這世間,還有何人何物曾冠上他秦語軒的名號?
唯一的那人,卻呆呆傻傻不自知。
要不要告訴這個小小的傻瓜,自己從第一麵,就已將他識破?
俊美的男子笑舒一口氣。
罷了,還是等到他真正想說的那日罷。
待到那日,自己再好好將他懲罰。
微風拂動卷簾,輕輕作響。猶如那綿綿的絲竹管弦之音,撩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