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都的年關將近,被白雪覆蓋的街道冒著寒氣。
冷颼颼的寒風仿佛鋒利的刀子,侵蝕著身體的溫度,輕輕一張口,就看見騰騰的霧氣飄出來,帶著濕熱。
我站在雪地裏,拉了拉毛茸茸的領子,將披風扯得緊一些。身邊的馬車安穩地立在那裏,四邊頂角素藍的穗子在風裏飄舞,顯得秀雅。
“少爺,您進裏頭來吧。老夫人一會兒見了,又該心疼了。”駕車的李叔皺著眉頭勸我。
“無妨,奶奶一會兒就出來了。”
素來信佛的奶奶,早幾天前就念叨著要帶我往玉華寺去祈福,就等我這幾天得了空。
不一會兒,就看見兩個丫頭攙著奶奶從大門那兒走出來。老太太看上去精神還不錯,也沒讓一堆人跟著,見了我,拉著我急急上了車,嘴裏自然少不得念叨幾句,我隻笑不語地聽著。
臨了,奶奶突然對李叔說:“老李,去一趟霍府,霍夫人也同咱們一道兒。”
我坐在褥子上嚇得一個激靈,忙問:“蓉姨也一起麼?”
奶奶笑著點我的腦門,道:“又不是沒一同去過,怎麼驚成這樣?也就是你們這幾年長大了,沒了這工夫,以往,奶奶和蓉姨帶著你和驍兒常去玉華寺進香,你忘了?”
我不自然地搖搖頭,故作平靜道:“沒忘。”隻是,有一股電流一下子從我的脊背躥了上來,引起一陣寒戰和局促不安。
奶奶慈愛地一笑,道:“驍兒這孩子,我也好久沒見著了,我便納悶了,怎麼這麼久都不來家裏一趟。”
我從車內的一個小格子裏取出一本書,目不轉睛地翻閱著,道:“嗯……他總是有要事在身的,哪能天天往家裏去啊。”
奶奶點點頭,抓過我的一隻手,道:“這次去玉華寺,總算能見他一見了。你蓉姨也難得讓他陪上這麼一次,咱們也好些年沒一起上玉華山了。嗬嗬,難得難得。”
我手上輕微地一抖,口吻裏藏著僵硬,道:“哦……他也去啊。”
奶奶疑惑地一推我,責怪說:“你這孩子,怎麼一副老大不願意見麵的樣子。”語罷,好像突然覺察到什麼似的,追問道:“你同霍驍爭嘴了是不是!”
我“唉”了一聲,頭疼地解釋,“沒有,又不是孩子了。”隻是親嘴了而已,我在心裏悄悄加了一句,不過我怕您老人家會接受不了。
奶奶一撇嘴,不相信地說:“不然,怎麼這麼久不見他來找你。定是出了什麼差錯。驍兒那孩子最是識大體的,定是你……”
我皺著眉頭爭辯,“奶奶——我才是您的親孫子,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奶奶坐正了身子,道:“老太太幫理不幫親,你這小子休想占便宜。”
我仰天長歎一聲,繼續埋首看書。
馬車行了一陣,便穩穩地停住了。
奶奶正要起身去掀簾子,卻遲了一步,一張笑盈盈的臉已經事先探了進來。
“老夫人萬安啊。”蓉姨優雅地走進車裏,“剛出了門,就碰見林家的馬車,真真是造化。”說著,手裏將一個小鬼一起牽了進來。
霍馳一個小蹦便跳了進來,一頭栽到我身邊,然後揚起稚嫩可愛的笑臉,脆生生地喊:“二哥。”
我摸摸他的頭,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摟著,接著便仰頭對蓉姨問好:“蓉姨萬安,本打算去請您出來的,真是我的不是,煩勞您自個兒了。”
蓉姨也坐在奶奶身邊,和奶奶親親熱熱地拉著手,笑著說:“無妨。”接著,又溫湉地轉向奶奶,道:“老夫人出門,本該是咱們去接的。”
奶奶哈哈一笑,故作生氣地說:“真把老身當成七老八十來看了。”
蓉姨連忙改口,道:“哪裏的話,老夫人的精神頭越發好了,竟和年輕人有一比。”
奶奶突然話鋒一轉,看向靜悄悄不動的簾子,道:“驍兒呢?怎麼不見他進來啊?”
而此時,簾子外麵則傳來一個熟悉的沉穩的聲音,“林奶奶萬安,我騎馬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