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寧十二年秋,大殷五年一辦的競武落下帷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競武場上成了霍家人出風頭的地方。
今年的競武頭籌,是霍家次子,十七歲的霍馳。
所以當霍馳走進城門口的這家酒樓時,能感覺到滿座賓客向他投來的目光,以及轟然作響的竊竊私語。
他記得兩年前的這個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一番場景。
月朗星稀,酒香撲鼻,嘈雜的人聲從走進酒樓的那一刻起便別樣的刺耳。刺耳的原因除了談話之人粗糙促狹的聲音之後,還包括言及的內容。
“人等了四年,末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低嘎的笑聲。
“袁大將軍一去,這袁家就不比從前了,原想靠那六姑娘攀上霍家這門親,好找個依靠。不曾想啊……”譏諷的口吻,“看著人家要上北疆了,怯了場,把婚事給推了。現在好了吧,人家凱旋大勝,又是公侯又是賞賜的,嘖嘖……袁家人恐怕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是霍家退的親麼?”
“我那姑姑的大侄子的二表姐的六大伯就在袁家當差,說是袁老夫人哭天搶地地不肯讓六姑娘留在霍家,硬生生給接回來的!”
“那……那袁六小姐這四年等個什麼勁兒啊?”
“誰知道……大概還以為人會回來娶她吧。這不是異想天開麼?!以人家今時今日的地位,會娶個二十三歲的老姑娘?!”
“哈哈哈哈哈……”拍著桌子的哄笑,“別說元烈將軍了!給誰都不娶呀!!!老姑娘!!!!”
談論的兩人聒噪而持續地笑著。
其中一個人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那人莫名其妙地回頭,結果看見一個華服的貴族少年公子站在眼前,原本不耐的臉上頓時有些不明所以起來,他猶豫著站了起來,問道:“這位公子這是……”
話未說完,迎麵一記重拳打得那人口鼻噴血地直直往後躺了下去。
另外一個人見了,立刻嚇得麵無人色,便顫顫巍巍地高聲在樓中呼叫起來:“了不得啦!打人啦!打人啦!”
霍馳冷冷地斜睨那個扯著嗓子亂喊的人,嫌惡地一把揪到了麵前,抬腳就朝他心窩的地方,踹了過去。
樓中頓時一片騷動,而再看地上,隻見一個滿臉是血,一個口吐白沫,均是已經一動不動地躺在了那裏,竟是齊齊地暈死了過去。
樓中之人不解其中之道,見人不動了,紛紛大聲叫起來:“不好!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一傳十十傳百,聲浪一波又一波地在樓中炸開了鍋。
翌日清晨的大將軍府,霍馳赤膊地跪在院子裏,霍匡手執一條蘸了鹽水的又粗又長的馬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肩背胸膛之上。
霍馳滿頭的冷汗,臉色發白,卻是紋絲不動地跪在那裏。
“我霍匡一世要強,末了,是我自己的兒子不給我做臉!”
一條又一條滲血的鞭痕在麥色的皮肉上鋪陳著。
“你大哥十五歲的時候,都上陣殺敵了!”霍匡暴跳如雷地大吼了一句,“你看看你在做什麼!恣意生事!恃強淩弱!”
又是夾雜著冷風的一鞭,瞬間卷起了一層細長的皮肉,駭人的鮮肉盡在眼底。
“我養的好兒子!”霍匡氣得青筋疊爆,“我養的好兒子啊!”
落雨似的鞭打,霍馳一聲不吭地跪著,全身上無完膚。
霍馳一直頂著一身血痕地跪到了第二天的正午,才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間。完全虛脫了的他是被兩個小廝抬回去的。
而見到袁嬰的時候,是他上好藥之後。
“你讓六姐姐看看。”袁嬰著急地坐在床沿,擰著娥眉問道。
霍馳搖了搖頭,道:“不礙事。”
袁嬰很是憂心地看著他,又氣又急地問道:“你……你怎麼……究竟是為了什麼呀?怎麼就把那兩個人打成那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