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此刻風光堪樂,卻被娘行識破。教他夜去和明來,也把牆頭過。夫婦論婚姻,同將牙關銼。老儒無術奈妻何,躲向書房坐。
——右調《誤佳期》
話說蘇氏和龐氏說了做親的話,回家從頭至尾,把彼此問答的話詳細告知周璉。周璉甚喜,說道:“這件事,你到做的有了門路,我深感你。隻是何家和老爺、太太,還不定怎麼。”蘇氏道:“大爺到疑難處,隻管和我說,大家想法兒辦,不怕不成。”周璉點頭道:“如此甚好。”蘇氏又道:“我還見齊姑娘來。”周璉笑問道:“人才何如?”蘇氏道:“不像世上的人。”周璉驚訝道:“這是怎麼說?”蘇氏道:“是天上的頭等仙女,降落人間。從頭上看到腳上,我雖然是個女人,我見了他,也把魂魄失去。不知大爺見了他,是怎麼?”周璉聽了,直樂的手舞足蹈,狂笑起來,向蘇氏道:“這事全要你成全我。你可偷空兒探問太太口氣。不可令何家那酣怪知道,他壞我的事。”蘇氏去了。
過了兩天,蘇氏回複道:“太太的話,我費了無限唇舌,到也有點允意,昨晚我聽得太太和老爺說,老爺怒起來道:‘怎麼他這樣沒王法!家中現放著正妻,又要娶個正妻,胡說到那裏去?他要娶妾,三個兩個由他,我也想望得幾個孫兒慰老。況齊貢生是最古執不過的人,這話和他說,徒自取辱。’又道:‘怪道他日前認齊貢生老婆做幹媽,原來就是這個想頭,真是少年人不知好歹。以後到要著他將念頭打滅,安分讀書為是。’”周璉聽了這幾句話,便和提入冰盆內一樣,呆了好半晌,方向蘇氏道:“你還須與我在太太前留神,老爺的話,我再設法。”蘇氏道:“這還用大爺吩咐,再無不舍命辦理的。況那邊龐奶奶已依允了。此事若罷休,我臉上也對不過人家。”周璉道:“你說的甚是。此事若不成,我還要這性命做什麼?總之這事,我都交在你身上。”蘇氏滿口應承去了。
周璉屈指計算,明日該到書房中宿歇,若挨到那晚四鼓時分,即扒在牆頭等候。不想蕙娘自蘇氏去後,也急著要問個信息,偷走在夾道內。周璉看見,忙拾一小塊炭丟下去,先拿過枕褥,後提了燈籠,兩人到一處,且顧不得說話,先行幹事。事完,周璉將蕙娘抱在膝上,便說他母親和他父親的話。蕙娘道:“你父親尚如此,我父親更不須說。難道就罷了不成?”周璉道:“我便死去,也不肯罷了。我這幾天,想算著葉先生,並我父素日相好的朋友說這話,再看何如。”蕙娘道:“你是極聰明的人,你估料煩他們說,也有個中用,隻用你父親幾句道理話,他們就是個罷休。你依我說,咱兩個且歡會這五夜,過了五夜,你回到家中,便裝做起病來,一口飯不要吃,卻暗中說與蘇大嫂,與你偷的送東西吃。你父母定必著慌。到危迫時,然後著那蘇大嫂替你在太太前以實情直告:若娶不了姓齊的女兒,情願餓死。隻用三天,你父母隻生你一個,又沒孫兒,不怕他老兩口不依。到隻怕還要替你想妙法兒,成就這件事,也定不住。”
周璉聽罷,抱住連連親嘴道:“我的心肝,我此刻才知你是我的老婆了。此計大妙!你我事體無不成矣。”蕙娘道:“還有一件大疑難處。你丈人、丈母未必肯依,又該怎處?日前蘇大嫂說,用五百銀子,已安頓住了,未知確否?”周璉笑道:“我丈人是個賭錢的魁首,又不重品行,隻用潑出一二千兩銀子,教他怎麼便怎麼。到是你父親,真令人沒法。”蕙娘道:“有我母親與他作對,有何不妥?我如今也顧不得羞恥,早晚與我母親實告,著他救我罷。”兩人商量停妥,又大幹起來。
不意龐氏出恭,素日在午未時分,昨日吃了些烙餅,大腸幹燥了,便不出恭。此時雞叫時候,忽然腹中作痛,穿了衣服,提了一碗燈,將走到夾道門前,隻聽得有男女交媾之聲,大吃一驚。連忙將燈吹滅,側耳細聽,是他女兒與人做事,淫聲豔語,百般難述。不覺得渾身蘇軟,氣倒在一邊。彼時便欲闖將入去,又怕有好有歹,壞了自家聲名。沒奈何,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等候下落。心上猜疑,不知和誰胡幹?隻等到東方亮時,男女喘息之聲與抽送之聲,上下互應;又聽得他女兒,越叫念的一聲大似一聲,著實不像些話說。再聽那男人口裏也是任意亂道,卻聽不出語音是誰。這婆子越聽越氣,越氣越惱,越惱越恨。後聽到著實凶狠田地,兩手隻在心上亂撾。少刻,淫聲兩罷,豔語雙休;又聽得唧唧喁喁,說起話來。須臾,聽得那男人道:“是時候了,我去罷。”少刻,蕙娘開門來,乍見他媽坐在門旁台階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隻嚇的驚魂千裏,渾身打起戰來。龐氏看了一眼,將上下牙齒咬的亂響,恨罵道:“不知羞的賊淫婦,臭蹄子!”蕙娘知事已敗露,連忙跪下痛哭起來,龐氏道:“你還敢哭,隻怕人不知道麼?”說首一蹶劣站起,入夾道內,坐在一塊大炭上。蕙娘也跟了入來,又跪在麵前。龐氏道:“你做的好事呀,恨殺我,氣殺我!嗬呀呀,把虧也吃盡了,把便宜也著人家占盡了。你快實說,是個誰?是幾時有上的?”蕙娘到此地步,也不敢隱藏,低低的說道:“是周大哥。”龐氏忙問道:“可是你幹哥麼?”蕙娘道:“是他。”龐氏聽罷,將一肚皮氣惱,盡付東流,不知不覺的就笑了,罵道:“真是一對不識羞的臭肉!你還不快起來,在這冷地下冰壞了腳,又是我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