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璉道:“事事與人無異,惟下部內過寒。”沈襄沉吟道:“如此說,必非狐狸,乃陰妖也。”周通道:“我家人中有一紮拉布,是西域人,頗有膽力。今晚著他刺死此婦,未知可否?”沈襄大笑道:“此婦有通天徹地手段,豈一刺客所能了決?倘刺而不死,下文可勝道耶?愚意邪不勝正,晚生此刻做呈詞兩張,差人求本縣用印,代為申詳關帝並牒本縣城隍,向廟中焚燒,或者得邀冥誅,即是老先生福德感應。”周通道:“甚好,然須慎密之。被他知道,惹禍不淺。”不意焚燒後,寂然無應。
又過了數天,見周璉麵色黃瘦,神情也有些癡呆。周通夫婦大是愁苦,又與沈襄相商,欲訪求術士降妖。沈襄道:“此婦與令郎,有言在先,若把他當妖魔鬼怪看待,有那時休要怨他之語。我們知道誰是高人?胡亂請些僧道來,除妖降不成,再將令郎被他攝去,終身求一麵而不可得,悔之晚矣。”周通道:“信如先生言,則小兒可靜聽其死乎?”沈襄道:“晚生到想出一策。若得此人來,可立辨真偽。本省龍虎山上清宮,現有張天師,何不差人備重禮誠懇?晚生再寫一張呈詞,到彼投遞,倘邀降臨,則萬無一失矣。”周通大喜道:“非先生言,我那裏想得起?”於是秘差能幹家人四個,連夜齎厚禮去了。豈期周璉為色欲所困,日甚一日,形容與前大不相同。周通暗中勸他以保養身體為重,他如何肯聽?止知和婦人取樂。周通夫婦愁懼欲死。
過了幾天,請天師人回來,言天師於數日前,奉詔入都祈雨去了,今請來極有道力法官二人,少刻即到。周通聽得天師雖未至,有法官來,覺得懷抱少開,忙吩咐在園子第二層西院,迎暉軒做客舍,又令整備酒席。須臾,法官到來,周通、沈襄迎入。一老年人姓裘,一少年人姓魏,席間敘說婦人原由。酒席完後,裘法官道:“我兩人入去,看看此婦何如?”周通又將婦人和周璉說的話,細述了一遍。裘法官道:“如此說,是教他知道不得。也罷了,請令郎來一見。”周通著人將周璉叫至,兩法官看了一會,周璉去了。魏法官道:“令郎滿臉都是陰氣,又非鬼物纏繞。我且畫一道符,拿去試試他。”
裘法官連連擺手道:“此婦雲來霧去,手握風雷,豈一符所能遣除?還得大費周章。”向周通道:“可著尊紀們於此院中設一壇,用七張方桌、香燭黃紙、朱筆寶劍、神降甲馬等物,交二鼓時分,俱要完備。再吩咐大小男女,不可在門隙中偷窺,不可在背間議論長短,到不妨在婦人房屋左近觀望。若見異樣神物到彼處,切不可大驚小怪。不可談論形像凶惡,不可用手指點。”周通一一答應,著人內外暗中說知,又問裘法官道:“今晚法師遣將拘神,逐除妖婦,奈小兒與妖婦同宿,又不敢教他回避。萬一小兒亦被傷在內,該怎處?”裘法官大笑道:“若傷了令郎,是我們特來除人矣,那裏還是除妖?放心,放心。”到二更以後,兩個法官將迎暉軒院門關閉,眾男婦俱在婦人院外遠遠觀望。
等至三更將近,隻見西北上煙雲繚繞,約料從二法官院中升起。少刻,那雲氣如飛而至,隱隱綽綽,看的裏麵有一神將,披金甲,執長矛,將到婦人房前。隻見婦人屋頂上出白氣一股,將那雲氣和神將衝起數丈高下,化為烏有。到四鼓時,又見西北上火光忽明忽滅。少刻,那火光一閃,於火光中迸出一物,月色之中,看的甚是真切。隻見那物赤發藍麵,海口鋸牙,身約五尺長短,手中拿一大杵,疾同鷹隼,光若掣電,直奔婦人房前。隻見屋內噴出一珠,大如酒杯,紅似火炭,在那物頭上碰了一下。隻見那物,若天星四散,化紅光一縷,衝空而去。眾男女等候至天明,再無所見。周通令人窺探婦人動靜,安然無恙。周通走入書房,向沈襄道:“裘、魏兩法師,要算極有本領的人。”遂將夜間聽見,細細說了一遍。沈襄隻是咬指搖頭。周通道:“此婦是妖無疑矣,隻是除不了他,該怎麼?”沈襄道:“此刻天色初明,俟日出時,同老先生見二位法師。他或者還有妙術奇法。”至日高時分,同到迎暉軒來。兩個法官各麵帶慚色,說道:“我輩此時即告別矣。”周通道:“妖婦尚在,如何去得?”裘法官道:“昨夜舉動,想皆眾目共見。我輩法力止此,若再不識進退,必討大沒趣味。”周通再四苦留,沈襄亦相幫勸阻,兩個法官那裏肯聽?周通跪在地下哀懇,兩個法官也一齊跪下,隻是絕意要行。周通又留吃早飯,亦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