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林潤自巡按江南後,到處裏與民除害,豪強斂跡,大得清正之譽。那日辦完公事,閱邸抄,見應龍參世蕃本章,已奉旨將嚴世蕃等拿送法司審訊,應龍又升了通政司正卿,不禁狂喜道:“有誌者,事竟成也。”過些時,知將世蕃等遣發邊郡;又過些時,知將嚴嵩革職,雖然快活,到的心上以為未足。一日在鬆江地方,風聞嚴世蕃、閻年等,或在揚州,或在南京,日夜叫梨園子弟唱戲,複率領許多美姬遊覽山水,兼交接仕宦,借地方官威勢,淩虐商民,並不赴配所。
林潤得了這個信兒,即從鬆江連夜趕回揚州,便接了三百餘張呈詞,告嚴世蕃並他家人嚴冬,率皆霸占田產,搶奪婦女等事。林潤大怒道:“世蕃等不赴配所,已是違旨,複敢在我巡曆地方生事不法,真是我不尋他,他反來尋我!”於是連夜做了參本,上寫道:“巡按江南等處地方監察禦史臣林潤,一本為賊臣違旨橫行,據災實參奏事:竊嚴嵩同子世蕃,紊亂國政,數年來頤指公卿,奴視將帥,筐篚苞苴,輻車奏山積。忠直之士被其陷害者,約五十餘人。種種惡跡,俱邀聖鑒。嚴嵩罷歸田裏,世蕃等各遣發極邊。詎意世蕃等不赴配所,率黨羽閻年、嚴冬、羅龍文、牛信等,在南京、揚州二地,廣治府第,日役眾至四千餘人。且複乘軒衣蟒,攜姬妾並梨園子弟,行歌通衢。每逢夜出,燈火之光,照耀二十餘裏;更複招納四方亡命,以故江洋大盜,多棲身宇下,致令各府縣案情難結。仍敢同羅龍文誹謗時政,不臣已極。其霸民田產,奪民妻女,尚其罪之小者也。臣巡曆所至,收士庶控伊等呈詞已三百餘紙,率皆藐法串奸,幹犯忌諱等事。似此違旨橫行之徒,斷難一刻姑容。請旨即行正法,並抄沒其家私,天下幸甚!謹奏。”
這本到了通政司,鄒應龍看後大喜,知林潤係徐階門生,隨即袖了,到徐階家來。直等至燈後方回。應龍見後,將林潤參本取出,著徐階看視。徐階看完,問應龍道:“老長兄以為何如?”應龍道:“此本情節參的頗重,嚴嵩父子恐無生理。”徐階搖著頭兒笑道:“複行拿問必矣,死猶未也。俟世蕃等到日,我自有道理。”應龍別了回來,將此本連夜掛號,次早送入。午間有旨:“著林潤知會本地文武,將嚴世蕃等即行嚴拿,毋得走脫一人,星速解交刑部。並將江南所有財產,籍沒入官;家屬無論老幼,俱行監禁。再行文江西袁州並各府州縣,查其有無寄頓,不得私毫徇隱,致幹同罪。”此旨一下,中外稱快。隻二十來天,即將世蕃等並從惡不法之徒二百餘人,陸續解交刑部。又於揚州、南京並嚴嵩祖籍三處,抄得黃金三萬餘兩,白銀二千萬餘兩,珠玉珍玩又數百萬兩。抄得閻年、羅龍文亦各二十餘萬、十數萬不等,田產尚不在算內。聞者無不吐舌。
明帝看了嚴嵩家私清冊三年總數,大為驚異,立即傳旨於江西撫臣,將嚴鵠在本地正法。到審時,將世蕃等提出監內。三法司還是舊人,審卻不是舊日的審法了,將嚴世蕃等五刑並用。照林潤所奏,事事皆問實。惟誹謗時政並窩藏江洋大盜,世蕃同羅龍文疊夾三四次,死不肯承認。副都禦史黃光升將世蕃等口供先送徐階看閱,徐階道:“諸公欲嚴公子死乎,生乎?”光升道:“欲此子死久矣。”徐階道:“口供內,止治第役眾,乘軒衣蟒,並霸產奸淫等事,連誹謗時政一款,還沒有問在裏麵,焉能死嚴公子也?依我意見,將口供內加兩條:言世蕃聽其黨羽彭孔詔,以南昌倉地有王氣,世蕃霸蓋府第居住;又言羅龍文曾差牛信暗傳私書於倭寇,約他直搗浙江平湖為內應。加此二條,不但嚴公子立死,即嚴嵩亦難逃法網。”光升道:“林巡按原參內沒有這些話,世蕃等亦斷斷不肯承認,奈何?”徐階笑道:“我也知道原參內沒有這話,難道當審官的就不會說是餘外究出來麼?不管他承認不承認,竟硬替他添到口供內。聖上見此二條,必大怒恨,無暇問其有無也。”光升聽了,得意之至,拿回原供與三法司共商啟奏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