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我知這位佳人,最近甚喜笛樂;隻要雷震你極力吹上一曲,若能有些動聽處,說不定便能引得她循聲前來相看!”
“噢,原來如此。”
雷震聞言心說,原來說了大半天,白郡守隻不過是要他吹笛——吹笛之事,有何難處?雖然這不是他的拿手本事,但也不是什麼難事。心想此事易行,雷震剛要慷慨回答,卻見白世俊又笑著添了句:“雷震老弟你日後定會知道,若是今晚你能將我府中那位尊客引來瞧上一眼,那便是你三生修來的造化!”
說到此處,白世俊臉上竟是神采奕奕,容光煥發。見他這樣,雷震也被勾起六七分興趣,趕緊起身離席,去到台榭水湄,對著月下的秋蘆湖舉笛橫吹。
剛開始時,近水之湄這幾聲幽幽的笛音,還未引得座中人如何注意。隻是,漸漸的,眾人便發覺這月下寧靜的水天湖山中,正悠悠拂起一縷泠泠的水籟天聲,宛如清冷的幽泉流過白石,入耳無比的清靈淡泊。
仙家樂聲自然非比尋常!
寧靜的月夜,如何能聽到深山泉澗之音?溯源望去,卻原來是那個能讓花開頃刻的少年,正舉笛臨風,在清湖之畔吹響笛歌。
此刻座中之客,大多是見多識廣之輩;風月歌板,煙柳畫船,有何不識?隻是,現在聽著這陣月下笛歌,卻讓他們心中升起一種陌生而奇異的感覺:
清泠幽雅的笛音,時而清激,時而潤和,卻無論輕徐緩急,都彷佛與這山水月雲融為一體,不再能分辨出倒底是何旋律,是何曲譜。
而那悠揚宛轉的笛歌,愈到後來,愈加空靈縹緲,彷佛是從雲中傳來。
聽得這樣出塵的笛音,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就連無雙公子,也忘了讓少年吹笛的本來之意,隻管癡癡的傾聽。
當這樣超凡脫俗的笛音,正在水月雲天間飄搖徘徊之時,和著這曲笛歌超塵之意,忽從湖山那邊悠然傳來一陣歌聲。這縷宛如仙籟的歌音,唱的是:“雲海擁高,霧鬢風鬟,約略梳妝……”
這樣與笛曲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歌聲,乘湖風傳來,已漸依約,卻令它更加清冽幽絕,如落月中之雪。
而這曲不帶人間煙火的歌唱從湖山那邊幽然而起時,吹笛少年恍若未聞,仍是心無旁騖,順其自然的將它和完。隻是,當這陣歌音漸消漸散,他才如夢初醒。那聲音是……
“是她?!”
意識到這樣熟悉的歌音,雷震突然間心神劇震,趕緊睜大雙眼,極力朝湖山那頭望去——隻見一抹清幽雅淡的月輝中,正有位宛如夢幻的白衣少女,依約倚在那白玉橋頭!
當酒意漸濃的少年,再次見到這位不知魂縈魂繞過多少回的容顏,則之前所有的疑慮所有的憂愁,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滅;不知是被酒意相催,還是被歌音牽住,此刻他腦海中隻顧得及反複想著一件事:“我要與她相見!”
看看眼前,這時還能阻隔他的,也隻有眼前這水光涵澹的煙波平湖。幾乎未加思索,清狂發作的少年便在身後幾聲驚呼中,縱身跳入清湖!煙波浩渺,一萍可渡。
自仙門之中入世的少年,此刻正禦氣浮波,立在一朵青青荷葉上,朝湖山那頭飄然而去。
此時,他身後的歌舞樓台中,一片靜寂。
“是豔豔姐!”
枕流閣中的靜謐,忽然被一個脆生生的嗓音打破。而待興奮起身的小少女正要飛身追隨哥哥而去,卻被她身邊的女子輕輕拉住——這時候,所有人或驚異、或疑懼的目光,都彙聚在湖中那個淩波而去的少年身上。而眼前這曾被白世俊、雷震先後傾杯的蘆秋湖,也彷佛不再寧靜;浮波而去之人身後的水路中,正時時躍起閃耀著銀色月華的魚鯉。
就在雷震沐一身月華,禦氣淩波快行到那白玉拱橋時,那位倚欄而待的少女,如蓮花般綻開寧靜的妝容,吐氣如蘭,朝橋下悠悠吟誦:“孤標傲世……偕誰隱?”
臨到近前的少年,聞聲會心一笑;正要作答時,卻微一遲疑,然後便伸出右手,微微流轉太華,就見得有一朵空靈明透的紅色蓮花,正在手中憑空凝成。於是雷震便拈花微笑,朝橋上如煙似幻之人曼聲吟哦:“一樣花開……為底遲?”
其時,天地俱寂,惟有流光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