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闖入單間,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你他媽的是誰呀?你跑我屋裏來幹他媽啥?
我看得出這個男人顯然是喝醉了,他應該是出來接電話,或者去了衛生間,之後想回自己的房間,結果走錯了屋子。我說,先生,你走錯屋了。
男人踉踉蹌蹌地走到我麵前,突然就從後腰處拽出一把刀子。刀身將近三十厘米長的樣子,略成彎弓形,刀背處是一排細致的鋸齒。而刀柄前端的刀身處,有一小塊鏤空,是一枚六角雪花的圖案。
男人揮刀向我頭部砍了下來。一瞬間裏,我閉上了眼睛,因為我已來不及躲閃。
預想的疼痛沒有來臨。我睜眼一看,是楊小雪猛然站起身來,伸出左胳膊,護住了我的頭。
鮮血從楊小雪左手腕的背側急促地流出來了。我回過神來,抓過隻喝了幾口的那聽可口可樂,狠狠砸在了男人的右眼眶。男人慘叫一聲,捂著右眼轉身就跑,他的腳步飛快,完全沒了先前醉酒的跡象。這使得我如今回想起來,幾乎可以確定這個男人的醉酒一定是假裝的。
我沒有追趕男人。我解下領帶,緊緊係在楊小雪的左下臂,之後就馬上叫了輛出租車,和她趕往距離酒吧最近的第三人民醫院。臨上車前,我讓驚慌失措的酒吧老板幫我報了警。
在趕往醫院的途中,我突然想起了高建民,當然隻是想了一下。楊小雪一直在努力地笑著,她說,嘿,這下好了,我的小說不是中篇是長篇了。我就忍不住握住了她的右手。我能覺出我的眼底,一陣比一陣熱了。我不敢去想象,要不是楊小雪替我擋了這一刀,後果會是什麼樣。
醫院的夜間值班醫生果然是高建民。關於高建民,我在這兒必須多說幾句。他是我當初的高中同學,高考之前的那幾個月,我們兩個都喜歡上了鄰班的一個女同學。在這兒,我不想提到這個女同學的名字了,但可以說的是,這個女同學後來成了我的前妻。“後來”,“前妻”,這話真是別扭。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最近這十年來,我和高建民之間沒什麼來往,除了為數不多的幾次同學聚會上見了麵,相互客套幾句。
我也不清楚高建民是否知道我已和女同學離婚,反正他看我的眼神多少有一點……詭異?或者曖昧?我說不清楚,反正讓我不怎麼舒服。還好,高建民一直也沒問我楊小雪是怎麼受的傷。要是真問了的話,我恐怕一時間真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高建民給楊小雪清洗、包紮傷口時,我一直陪在她身邊。開始時,楊小雪隻是很用力地抓著我的手,她的掌心濕漉漉的。後來,她就扭過身來,把額頭抵在我的胸口,很結實地來回揉搓。我分明感覺得到,她的整個身體在發抖,而她一直在努力控製著。
高建民告訴我,楊小雪隻是傷了皮肉,筋骨沒有傷到。我稍稍安心了一點,讓他給楊小雪辦住院手續。高建民說,陳橋,我坑誰也不能坑你。嫂子真不用住院,每天來醫院換次藥,再打一組靜點消炎,最多四五天就能痊愈。
高建民說的“嫂子”兩個字,讓我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我就心虛地瞟了一眼楊小雪,而她也正在瞟我。她對我聳了下鼻子,同時還飛快地吐了下舌頭。
這時候,又有兩個病人被家屬送來了。高建民就把我和楊小雪安排到了一日病房,由護士來給楊小雪注射消靜點。護士剛剛調好藥液滴墜的速度,北岸公安分局的眼鏡警察和棕紅警察趕來了。事情的經過就這麼簡單,我和楊小雪三言兩語也就說盡了,兩個警察很快也就離去了。
我和楊小雪走出第三人民醫院時,已經將近淩晨三點了。需要說明一句的是,離開醫院時,我打算和高建民告個別,但沒找到他。準確地說,高建民把我和楊小雪安排到一日病房後,他就再沒有出現。
我要送楊小雪回家,她抬了抬左手,說她不想讓媽媽知道她手傷了。我猶豫了一下,要送她去賓館。她沒說什麼,撅著嘴巴點了點頭。坐上出租車,我剛要對司機說去宇龍賓館,楊小雪卻先張了口。她說,師傅,去香江小區十八號樓。
我就一愣。
楊小雪對我聳了下鼻子,說,還是我先送你回家。萬一再遇到個酒鬼呢?哼!我才不怕呢,我這還有。她邊說邊伸過右手,摸了摸我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