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四月裏天暖和起來。唐妥還在到處找工作。像樣的工作的確他媽的不好找。每天晚上回來,他都覺得淒惶。越是看見居延越覺得淒惶,讓他生出自己正被這個世界拋棄的念頭。居延不斷地安慰和鼓勵他,她說她都明白,當初她找不到工作時甚至覺得自己像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這個比喻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已經相當嚴重了。居延說出來了。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居延還說,唐妥你記不記得,我找不到工作時最害怕晚上,怕晚上回來時兩手空空。我跟你說,要是沒有晚上該多好啊,你回答說,那要怪下午,沒有下午就沒有晚上了。你還說,別苦著臉,都像個陶俑了。我那麼難過都被你逗笑了。你不記得了?

唐妥真不記得了。居延的善解人意簡直讓他心碎,他感覺她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但他還是用渾厚的男中音跟她說:“沒問題,不就個工作嘛。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統統地都會有的。來,今天我下廚,給你露一手。”

那天早飯過後,唐妥揣著幾張“尋人啟事”出門,打眼工夫又回來了。下雨了,回來拿雨傘。居延看看窗外,天灰著,雨點疏疏落落地掉。

“別去了吧,”居延說,“貼了也沒用。”

她已經好多天不再貼了。城管也不讓貼,見著了就說破壞首都形象,要罰款。就算城管沒逮著,環衛工人一會兒也給扯了,等於沒貼。最主要的,她已經沒有那心勁去貼了。那個男人對她有那麼重要麼?春節之後這個問題像蟲子一樣鑽進她頭腦裏,進去了就不出來,沒事她就會問自己。沒有他她居延不是活得好好的?而且每天做每一件事,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做,如同手指經過沙灘,她和她的生活切膚可感,一目了然;而過去,手指經過的是玻璃,什麼都沒留下,仿佛居延這個人不曾存在過一樣。

“多貼一份總還是多一點希望的。”

“也就‘希望’而已,”居延說,“我都快把這‘希望’給忘了。”

唐妥還是去了,打傘騎自行車。剛走不久雨就變大,風也跟著起,雨線斜著掃到玻璃上。居延打電話讓唐妥趕緊回來,他說沒事,已經進了北大,貼完就回去。居延就在陽台上看著雨落,水在地上四散漫流,她又給唐妥打電話,先躲躲,停了再說。

雨一直沒有停。一個半小時後唐妥濕漉漉地回來了,腳底下呱唧呱唧響,運動鞋裏進了水。他沒覺得雨有多大,從北大出來又去了清華,沒想到衣服竟濕得差不多了。到海澱劇院那兒的十字路口,為躲一個闖紅燈的小孩,一個急刹車,兩腳撐地剛好踩水窪裏了。真是倒楣都帶個樣子。居延讓他趕緊換上幹衣服,拖鞋拎到他跟前。唐妥的腳從鞋子裏退出一半,停下了。居延蹲在一邊說,脫呀,冷水裏泡著好受啊?

唐妥吞吞吐吐地脫,隻好自嘲說:“不好意思,開始賣生薑啦。”

居延沒聽懂,看見唐妥的大腳趾從破了洞的襪子裏鑽出來才明白,是有點像塊生薑。居延紅著臉說:“這有什麼,誰沒有生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