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結局是注定了的。我跨上幾步,踩住它的頭,聽到頭骨粉碎的嘎嘎聲。
第二天,我左手插在褲袋裏,右手夾著公文包,像往常一樣到公司上班。打字員王敏見我進門,立即站起來致敬:“高總,您好。”我很樂意人家叫我“高總”而不叫我“高涼副總經理”。況且,王敏很漂亮,雖然她遠遠不如張綺麗漂亮。
我不禁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張綺麗時的情景。去年,公司的新聞發布會上,她遲到了。在其他記者起身離去之時,她才匆匆趕來。我重新坐下說:“別急,你拍完了我再走。”她忙完後抬起眼睛,我發現她有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睛。
我說:“站在鏡頭前麵的人,應該是你。”她莞爾而笑,露出潔白晶瑩的牙齒。接下來的三個月,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我自信地認為,我是世上最幸運的人。為了支持她,我讓張綺麗采訪總經理——淩蒙。沒想淩蒙又一次戰勝了我,奪走了我的幸福。
張綺麗,我的生命。我要得到你。
是王敏更加熱情的聲音:“淩總,您好。”淩蒙不但善於暗箭傷人,也精於籠絡人心。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勝利不可能永遠屬於他。
我從褲袋裏抽出左手,轉過身,向他伸手:“淩總您早。”對於被他排擠下去的人,他顯得格外熱情,他的笑容也是一種高價商品:“啊呀,高總。”
兩個對手的一對左手握在一起,熱情地晃動。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卻非常有力——他就是靠這雙手騙走了張綺麗嗎?我滿意地感到:他手上的力量陡然衰減。他皺了一下眉頭,臉上閃現痛苦的表情。
“淩總,您怎麼啦?”我當然應該表示關切。
他抽出左手,擦了一下額頭沁出的汗珠:“哦,昨天沒休息好吧。”說完,他快步走進總經理室。
我剛在自己的辦公室泡好茶,門外就傳來一聲驚呼,接著驚恐的尖叫、焦急的呼救、雜遝的腳步。
我開門出去。總經理室門口已水泄不通,一個人在裏麵叫嚷:“沒有呼吸,也沒有脈搏。”
“請大家後退,保護現場!”我左手插在褲袋裏,揮著右手命令著。人群退至走廊,我看見辦公室裏一片狼藉。淩蒙倒在血泊中,滿臉鮮血,粘住了頭發。他的左手抬起,握成拳頭,放在喉嚨上。
因為痛苦的抽搐,他的臉扭曲得厲害,變得青紫,眼睛鼓暴,完全不是剛才那個英俊男子了。隻有被活活拖入地獄的人才會這樣恐懼。
急救車來了,醫生掰開淩蒙的手指,被跟前的景象驚呆了:淩蒙左拳中緊握著一支鋼筆,筆尖深深地插進喉嚨裏,隻露出筆帽的頂端。
我頭皮發緊,血液在太陽穴急劇衝撞,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我竭力穩住自己——結束了。我鬆了一口氣。
死神的手
張綺麗,你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要得到你。
淩蒙的棺木就在腳下的坑裏,我把手中的鮮花拋下去。透過花叢,透過棺材,我看到了淩蒙的臉。他的喉嚨是血糊糊的傷口,咕嚕嚕地冒著氣泡。他爬上來,拉住了我的褲腳。我一看,他的左手隻剩下白森森的指骨。指骨摳進我的小腿中。我覺得雙腿發軟,氣息不調,覺得自己就要一頭栽進墓穴……
“高涼。”同事的聲音將我喚回到現實中。我看見了張綺麗,她遠遠地獨自站著,窈窕的身影顯得弱不禁風。“別太難過。”我遞上一遝紙巾,她隻是禮節性地點點頭,臉色蒼白,冷若冰霜。她的眼睛藏在墨鏡後麵。你為他傷心了,是不是?我很想這樣問,不過我知道,她需要一段時間來遺忘。
過了兩周,我開始約她,她委婉拒絕。“為什麼?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我?”我忍不住質問。“高涼,我們都有選擇的權利。”“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不怕哭聲傳到電話那頭。我感到無奈、憤懣:難道我還比不上一個死者?淩蒙死了,可我注定無法戰勝他?注定要永遠地嫉妒他?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三個星期後,我決定找張綺麗麵談。這樣也許她就能回憶起過去那段美好的時光。
張綺麗獨住在一套白領公寓內。看見是我,張綺麗開了門。
張綺麗的娥眉間聚著一股哀愁,她淒婉地說:“高涼,我需要一個人清靜點。”
我心裏憐惜,有些微的疼痛:“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我馬上就要升為總經理了。”
張綺麗低頭不語,如玉的手指纏繞著長毛絨玩具,把玩手裏的史努比。
我打破沉默:“告訴我,他有什麼好?”我站起來,咆哮著。我狂怒,這狂怒來自我受到的不公——欺騙、背叛、嫉妒、孤獨、屈辱。我抽出了褲袋裏的左手,雙手在空中揮動,質問張綺麗:“你說,他哪裏比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