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李寶莉一心想著掙錢養家糊口。她的目標太清楚,太單一,以致她心如止水,靜靜的,了無波瀾。現在萬小景把建建這塊大石頭砸了下去,試圖把這潭死水激活。
一連幾天,李寶莉倒在床上竟沒有立即睡著,而是回憶起當年建建的麵容。在記憶中,建建的樣子活了起來。一旦心裏有人在活動,李寶莉便有些躁動不安。幾天下來,李寶莉的眼睛裏起了血絲。
一天清早,李寶莉起床,她打著哈欠,進到衛生間。在鏡子裏,她看到了自己。臉龐黧黑,皮膚粗糙,眼睛血紅。因為上火,嘴角正在潰爛,頭發長期沒有好好護理,絲幹無光,一蓬亂草般堆在頭上。李寶莉被自己的樣子嚇著了。她想,李寶莉呀李寶莉,就你現在這副樣子,你憑什麼還想找男人?建建腦子裏是以前的李寶莉,他想要見到的也是以前的李寶莉,而不是漢正街的女扁擔李寶莉,更不是你這個人老珠黃,麵孔粗糙的李寶莉。無論如何,李寶莉想,嫁人這件事,離她的生活還很遙遠。
李寶莉懶得見萬小景,隻是打了個電話,把這件事回絕了。萬小景在電話那頭驚呼大叫,李寶莉知她說來道去,還是那些原話,索性就把電話掛斷。受話器哢嚓放上機座,就像斷了電,李寶莉心裏一下子靜下來。她眼前又隻有充滿喧囂充滿嘈雜充滿噪音更充滿生命活力的漢正街。
李寶莉這天給一個機關送皮包。但凡有地方開會或過節,這些東西就會大量批出。機關有車,可車進不了正街,隻能泊在停車場。李寶莉的事就是把這些批發出的皮包送到車上去。送貨的距離不遠,東西也不算重,再加上機關買東西不像客商,幾分幾毛也摳得厲害。錢是公家的,購物者出手便也大方。李寶莉最喜歡接這樣的活兒。
李寶莉將四紙箱皮包分成兩堆捆好,扁擔一頭挑兩箱,很均勻,落在肩上也就很舒服。李寶莉在捆箱子時,何嫂也挑了幾個紙箱吭哧吭哧從她麵前走過。她個頭矮,人幾乎快壓縮了,卻一副快步如飛的架勢。李寶莉一眼就看到紙箱裏放的是瓷器。兩人打了個招呼。何嫂說,你今天舒服呀,寶莉。李寶莉說,你受累了,何嫂。
李寶莉捆好紙箱,將扁擔放在肩上,腰杆稍稍一挺,挑起來便走。天氣晴好的時候,漢正街的人真是多。到處都是打貨人的吆喝。扁擔們挑著各式各樣的貨物,滿街亂走。李寶莉一邊喊著“閃開”,一邊快步衝出人堆。行到停車場,交貨,拿錢,李寶莉正準備回到市場,再尋客戶。不料走到立交橋下,突聽到尖銳的叫聲和雜七雜八的喧鬧。李寶莉似覺得那聲尖銳的叫來自何嫂,於是趕緊跑過去。一看果然。何嫂被幾個地痞樣的人圍著。她正尖叫著辯解什麼。李寶莉衝進去,站在何嫂旁邊,說怎麼啦?出了什麼事?一個歪腦袋的男人說,你少管閑事。何嫂說,寶莉,你趕緊走。我剛才被車撞了一下,打了他們的碗。他們要我賠。李寶莉說,賠就是了,鬧個什麼?何嫂說,我賠了,身上的錢都給了他們。他們要翻倍,說是耽誤了他們的時間。李寶莉說,算了算了,大哥,大家都是討生活的,都蠻難。既然賠了,就行個方便咧。另一個胖子男人說,這點錢,哪裏叫賠?李寶莉從自己口袋裏摸出幾十塊,說好,加上這個,夠了吧?歪頭男人說,才幾十塊呀?賠哈欠啊!兩百塊還差不多。何嫂說,我就隻這些。你們想怎麼樣,看著辦。歪頭男人說,兄弟們,這個女人說,我們想怎麼樣,看著辦。你們說怎麼辦?那個胖子男人說,叫她脫褲子,讓我們看一下,剩下的錢就算了。幾個男人大聲起哄地笑了開來。歪頭男人又望著李寶莉說,這個嫂子標致些,如果也想脫,這幾十塊錢,我們就不要了。
李寶莉被聲聲淫笑激得心頭火起。她想我事事忍,處處忍,今天撞到你們幾個流氓,我也忍?李寶莉想到此,大喊一聲,放你媽的屁!揚起手,一巴掌就甩到歪頭男人臉上。幾個男人驚乍起來,隻聽得有人喊,她還敢打人,打死她!李寶莉雙手把扁擔一舉,說想打死我?我倒要看哪個先死。何嫂也舉起了扁擔,尖叫道,老子也拚了。
現場立即一片混亂。兩個女人跟一群男人打得天翻地覆。直到衝來幾個警察,才把這場架扯開。兩方都有人受傷。何嫂被打得鼻青臉腫,而李寶莉滿身帶傷,最主要是腿上被砍了一刀,鮮血把褲子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