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是跟桌子差不多的高度。
舍不得。
突然就舍不得。
少年輕輕的皺起眉毛，問他：“有一天，我老去，你還在不在？”
阿夏點點他的額頭：“不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我還可以的！並不是馬上就要死去，所以你不用露出這種表情。”陌柏揚起嘴角，笑得無比漂亮，“但是……你也太狠心了吧，怎麼說那一下都砸得太重了……如果我真的死了怎麼辦？”
“也給我一份吧。”阿夏微微抬起頭，過大的鬥篷微微敞開領子，露出裏麵長時間沒被太陽曬到的蒼白的皮膚和精致的鎖骨。
“什麼東西？”陌柏大人表示疑惑，對阿夏轉移話題的能力表示壓力很大。
“遺言哦，或者遺產也可以的。”
“……好吧，你這個討厭鬼……”
“怎麼那麼不情不願，你可是被我撿到的，而且是我把你養大的。你以為養個孩子很容易嗎……我可是又當爹又當媽，才把你這個小王子拉扯成人的哦。”
“那我還真是該磕頭感謝你呢。”陌柏閉起眼將自己陷進柔軟的枕頭裏，“不過沒機會報答你了，真是可惜。”
“如果下輩子，你又是個沒人要的小鬼的話，就來找我吧。起碼養小孩的經驗我是有的。”
“切，下輩子我一定要強大起來給你看！”
“我等著哦。”怕少年無法聽見一樣，他將手按在胸口上，仿若諾言一般重複，“陌柏，我等著。”
“你說的哦，絕對不允許你忘記。”
“我才不像你那麼沒記性呢！看招，捏你臉！”
輕輕鬆鬆地抓住了少年的拳頭，肌膚裏的涼意也一同傳遞了過來：“等你是我老婆的時候再來捏我臉吧……”
他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話沒有說出口，他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人生想要一步一步的去走。
他想對他說，其實擁有一個糟糕的身體也沒有關係，因為我的身邊還有你。
是啊，還有好多要說的。比如說，請你相信我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的；比如說，謝謝你沒有為我去找合適的心髒，謝謝你維護了我僅剩的自尊；比如說，等到我走不動的時候你就背著我去海邊拾貝殼好了；比如說，我想要在僅剩的日子裏和你在一起，隻有我們兩個人，一起去環遊世界，去羅浮宮，去東京鐵塔；比如還想說，其實自己能死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很好了。死在自己與你對等的年華裏，死在最美的時光裏……
他還沒說，他覺得來得及。
怎麼會來不及呢？還剩下那麼多波瀾壯闊的時光。
之後阿夏又消失了，像他來時一樣，寂靜的就這樣走了。陌柏大人身體無恙，除了後腦勺被砸的那一下依舊很疼，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飯，喝茶，休息，散步，順便調戲調戲夏瞳澈。
很多年以後，連夏瞳澈都快忘記他的樣子的時候，他想起曾經他漂亮的笑容，突然措不及防的淚流滿麵。
顧安夏終於給他打了唯一的一個電話，電話裏她的聲音很輕很堅定，她說：“這是最後的一次了，你一定要原諒我。我們約定好了的，我們會很幸福很幸福。等到我帶走小棠，我會親自去找你哦。”
掛斷電話後，夏瞳澈總感覺顧安夏很不對勁，但是具體是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
就像是……就像是訣別一樣的話呢……
他的直覺很快就得到了證實，當天下午陌柏家的電話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