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最親愛的小姑娘的名字是瀾劫。
力挽狂瀾的瀾,在劫難逃的劫。她說蕕大人其實我是想一直陪你的呢。
倒數七。
姑娘呀姑娘,你為何而哭?
鬼之子啊鬼之子,你因何而泣?
一呀日落山林中。
你的容顏無處尋。
“哈……哈……誰來……誰來都好……拜托救救我……拜托……”藍色長發的少女蜷縮在角落裏,恐懼地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冷汗早已經爬滿了脊梁。
大火還在燃燒,她不能出去。紙做的窗戶輕易地化做灰燼落在她身上,雕花的木製門板無法為她擋下任何傷害。
鬼來了……鬼來複仇了……
都死了……族人們都死了……
少女睜大了眼睛,瞳孔像要裂開一樣,生生地疼。火苗在她身邊孜孜地燃燒,如同開到最繁華的花。
她輕輕地安慰自己,“沒關係,媽媽說了,天亮以後就好了……沒關係……”而後又歇斯底裏地哭著咒罵,“都是那個家夥!都是她!她早就應該死掉的才對啊!為什麼沒殺了她!為什麼啊啊啊啊啊!”
血在院子裏如河流淌過,櫻花開得異常燦爛,少女再次緊緊地抱住自己,恐懼卻仍像一塊大石,她會被壓跨的。院中那些交疊著的屍體,甚至容不下她的腳尖。
她的眼淚落在火苗中,劈裏啪啦的響起來。
夜很深了。
良久。少女掙紮著從角落裏站起來。
“唰……”紙門突然被拉開,火光刺痛了少女的眼,她恐懼得連尖叫都不會了。
少年一頭淡黃色長發束在頭頂,黑色長袍上鐫刻著紅雲,眼眸是蔚藍的顏色,眼神清澈,清秀得像個小姑娘。
看到少女後他竟也是嚇了一大跳,拍拍胸口後轉頭問道:“蕕大人,要殺掉這個女人嗎?”
院子裏無人應答,但隱約可以聽見一聲悶響。
“啊啦啊啦,我知道了,蕕大人。哎呀,還真是危險呢,那孩子骨頭斷掉了吧,好可憐哦~”少年輕佻地勾起嘴角,眼神全然不是剛才的清澈,眼底有一絲噬血的殷紅,“那麼沒辦法了哦,再見了女人,你的家人可是等你好久了哦。”
“不要啊啊啊啊----!!!!”
少女的慘叫被堙滅在瘋狂燃燒著的大火中,少年勾起嘴角,舔了舔手上未幹的血跡,微微皺起了細細地眉毛,聲音異常甜美:“好難吃,呐~蕕大人,這是最後一個了吧。”
被少年喚作蕕大人的人並沒有回答,他同樣穿著黑底紅雲的長袍,玫瑰紅色的半長短發,背影孤傲又幽雅,隱匿在火海的中央,像是要渡過滄海的蝶。
此刻他正看著一個孩子,一個女孩子。
蜷縮著身子的小小的女孩,眼神空洞,身上濺滿了濃稠的血。
鬆穀蕕蹲下身來,睫毛又長又密,像是蝴蝶的羽翼,然後他扯了一下嘴角,牽強地笑出來:“女人,想死麼?”
孩子沒有說話,隻是從角落裏爬起來,伸出短短的胳膊抹掉臉上的血跡,然後,仿佛失了靈魂般與他對視。
孩子的頭發是濃重的黑色,近乎發紫,臉色蒼白的簡直像要融入空氣中,她呆呆地看著鬆穀蕕的時候,瞳中是一片木然。
片刻的驚愕後,鬆穀蕕懶懶地看了那孩子一眼,然後轉身朝外麵走去。
“喂喂,蕕大人!”黃發少年從另一間屋子裏衝過來,不滿地撅起了嘴巴。
“走啦,星筮。”
“哎哎哎,這個孩子不處理掉嗎?”
小小的孩子始終沉默地著看他們。
直到身後的少年越過她快步追上去,聲音清脆而響亮:“蕕大人,不要一聲不響地走掉啊!這個女孩要留下嗎?”
鬆穀蕕緩緩地側頭去看她。孩子沒有說話,如水藻般長長的發在風中散開來,夕陽西下的背景裏,像一隻孤獨的野獸。
毫不畏懼地與其對視著,沒有靈魂的傀儡一般。
於是鬆穀蕕便輕輕地勾起漂亮的唇笑起來,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聲音臃懶而寂寞,卻帶著軟綿綿的糖果一樣的質感:“女人,有能力的話就自己跟上來吧。”
“啊~不殺掉她嗎?”黃發少年開始抱怨,“我覺得她會比其他人更好吃哎。”
“…蕕大人…麼。”孩子囈語似的輕輕地咬出這幾個字。
“說、說話了!”黃發少年抱起雙臂,跑到孩子身邊,危險地眯起了寶石藍色的眸,“還以為是個啞巴,原來你會說話啊。蕕大人,真的決定要帶她走麼,我們以後,要帶著一個人類在身邊麼?”
“星筮,閉嘴。”
“蕕大人不要生氣啊~!”
“蕕……蕕大人……”小小的孩子拖著髒髒的身子慢慢地走到鬆穀蕕的身邊,然後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拽住了他黑色長袍的一角。
“我喜歡乖的女人。”鬆穀蕕慢慢地蹲下身來,伸出一隻手捏捏孩子的臉頰,笑容如紅蓮。
倒數六。
曾經繁華的家族在一瞬間被摧毀,卻靈師與鬼,本來就是這樣簡單的關係。
他殺了他的手下,同樣,他來奪取與他血緣相連的族人的性命。沒有任何預兆的,就這樣全滅。
此後人們會記得的,也隻是一個犧牲了的卻靈師家族而已。
這是個時空混亂的世界。微涼的風輕盈的灌滿寬大的衣袖,花朵紅得仿佛可以擠出人血來。
這樣子美好安然的表麵掩蓋了糜爛不堪的真實。
人與鬼之子們共處的世界,彼此之間相互撕殺,永遠也無法抹去的仇恨。人與人,鬼與鬼,人與鬼,像開在死亡之路上那永遠也結不開的蔓朵。
我們都是被詛咒的人啊。
而關於孩子的名字,緣於某一天,星筮那永遠也停不下的嘴巴。
“呐呐,蕕大人,給她起個名字吧~”少年自顧自地點點頭,“叫君夜吧,叫婕葉好不好,要不叫嵐也行。”
“瀾劫。”鬆穀蕕看也不看少年一眼,牽著孩子的手徑直往前走。